我是来支持表妹娜塔莎参加测试的,可因为我效力于竞争对手车队,本田自然不让我靠近车库或赛道区域。
于是,我便独自一人待在这个自 2006 年起就没举办过 F1 赛事的围场里。
车队给了我一线生机,赞助目标也降低了,这本该是个好消息,可如今赞助又出了新难题,这点希望也变得渺茫。
现在,父亲要为一个 “私生活被英国小报扒得底朝天” 的车手,筹集 1000 万美元的赞助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把膝盖抱在胸前,头抵着膝盖,陷入了沉思。
父亲说得对,我正从事着自己梦寐以求的工作 —— 能环游世界,和全球最顶尖的车手同场竞技,驾驶赛车飞驰。我为什么要冒这个险?为什么不把感情生活藏得更严实些?
当然,我不想对张琳有所隐瞒,更不想因为职业就放弃真心喜欢的人,可这会比现在的痛苦更甚吗?比看着自己毕生的努力付诸东流更痛苦吗?我不知道。
“你…… 在哭吗?” 一个带着困惑的美国口音传来。我浑身一僵,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娇小却很结实的女人,穿着一件拉开拉链的赛车服 —— 白、红、绿、蓝四色交织,既有本田的标志色,也融入了他们还在推行的 “地球梦”宣传活动的元素。
她右侧腰间的徽章上,印着美国国旗和 “d. pieri” 的名字。
哦,原来是她 —— 丹妮拉?皮耶里。在我还没赢得过任何一场 F1 比赛时,她就已经拿过印地赛车的冠军了。
现在看来,我或许永远都没机会赢下 F1 比赛了,而她将永远是印地赛车冠军。
从她的赛车服来看,她刚刚测试了本田的 F1 赛车。想必她和查理?迈克尔斯一样,都和娜塔莎参加了同一个测试项目。
“没有,我没事。” 我站起身,刻意避开她的目光,赶紧转移话题,“娜塔莎现在在车里吗?”
“应该在吧。我出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帮她调整座椅。” 美国人笑了笑说道。
此刻我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一方面,我迫切想逃离这种压抑的氛围;另一方面,我又想留在这儿支持娜塔莎。
就在我犹豫不决时,这个美国女孩开口问道:“你也在和本田一起测试吗?我没在测试名单上看到你啊。”
“什么?没有 ——” 我有些慌乱,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事实上,我甚至希望她根本没认出我。
我知道自己是知名赛车手,可我穿着便服,在铃鹿围场的角落里对着电话掉眼泪,而不是穿着赛车服 ,我多希望,这样能让她认不出我。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瞎猜的。” 丹妮拉耸了耸肩,“我其实知道你是谁,还以为你可能在为其他车队寻找机会呢。”
这么说倒也合理。说实话,我确实在考虑其他选项,尽管威廉姆斯仍是我的首选,也是目前最有可能的选择。但其他选项都远没到 “能参加测试” 的地步,尤其是在赛季进行期间。
我不知道印地赛车圈的情况,但在 F1,车队绝不会把任何数据透露给来自竞争对手车队的车手,无论两辆赛车的差距有多大,无论那些数据有多无关紧要。
在本田看来,我在巴西大奖赛结束前,都属于 “威廉姆斯 - 丰田车队”。只有在那之后,他们才可能考虑评估我。
当然,前提是本田车队能撑过本赛季,毕竟围场里一直有传言,日本总部的董事会对车队目前的表现很不满意。
“我只是来支持我表妹的。” 我解释道,随后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补充了一句,“所以他们不让我进去。”
“那你该庆幸今天没下雨。” 美国人打趣道。
“你测试得怎么样?” 我靠在墙上,尽量让自己显得随意些。心想,或许这场对话能暂时让我忘掉,自己的职业生涯正在分崩离析。
“嗯…… 还行吧,我觉得。说实话,我没指望这能带来什么机会。” 皮耶里回应道,似乎并不在意本田对她的表现有什么评价,仿佛她很满足于在印地赛车圈发展。
“我觉得本田给我这个机会,只是因为我赢了印地赛车的茂木赛道站。我用本田引擎在日本赢了比赛,所以他们用一次 F1 测试作为奖励。”
“要是你测试速度很快呢?” 我追问道,实在无法理解,F1 赛车是多少欧洲车手毕生追求的目标,她怎么能如此无所谓?
我知道 F1 在美国的影响力没那么大,尽管我坚信安东尼?哈里森有潜力改变这一点,但对美国开轮式赛车手来说,F1 难道不该仍有吸引力吗?
要知道,马克西米利安?勒克罗瓦在加盟红牛二队之前,就曾在冠军方程式(champ car)赛事中征战过。
“说实话,我觉得我快不起来。” 丹妮拉坦言,“我本来就是个 oval(椭圆赛道)车手。我是从 IRL(印第安纳波利斯赛车联盟)起步的,我刚出道时,17 场比赛里有 14 场是椭圆赛道,所以我掌握的技能,几乎没有一项能用到 F1 上。”
这倒也说得通。据我所知,IRL 最初全是椭圆赛道赛事,而 cARt(后来的冠军方程式)则越来越依赖街道赛道,到最后,冠军方程式的赛程里甚至没有一条椭圆赛道。
这两个系列赛今年早些时候合并了,这也是自分裂以来,美国开轮式赛车第一次实现了某种程度的平衡。
当然,这意味着赛道上既有椭圆赛道专家、公路赛道专家,也有 “全能型车手”,但他们都得驾驶更适合椭圆赛道的 IRL 底盘,而非帕诺兹冠军方程式底盘(娜塔莎现在参加的超级联盟方程式,用的就是这种底盘)。
“你在日本赢的那场比赛,也是椭圆赛道吧?” 我补充道,记得印地赛车的茂木站,用的是双环茂木赛道的椭圆赛道,而非公路赛道。
“对,没错。那场比赛的前十里,有三位是女车手呢。” 丹妮拉分享了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细节。
我对印地赛车略知一二 ,自从娜塔莎参加了与印地赛车相关的赛事后,我了解得更多了些;另外,我的常年赛道对手勒克罗瓦是四届冠军方程式冠军,这也帮我增进了对美国赛事的了解。
但我绝算不上专家,更不知道这个细节。
皮耶里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惊讶,继续说道:
“是这样的:2007 年,前冠军方程式的车手们去参加长滩站比赛时,IRL 的车队在茂木站比赛。这就给了我和伊维?卡彭蒂埃这样的椭圆赛道女车手机会。我拿了冠军,她拿了第六;塔季扬娜?温妮琴科第一次跑椭圆赛道,就拿了第九。当时潘世奇车队让达米安去长滩站,最后一次驾驶他最爱的赛车,所以他们找了个没人认识的金发年轻试车手替补。因为下雨,发车顺序按积分排,她只能从最后一位起步,结果还是超了半个赛场的车。”
“温妮琴科?她是乌克兰人吗?” 我注意到这个东欧名字,好奇地问。
“呃…… 我觉得她是埃德蒙顿人(加拿大城市)。” 丹妮拉的回答模棱两可,随后话锋一转,“你不如找个时间去看场印地赛车比赛,亲自问她呗?”
“或许吧。” 我也含糊地回应,立刻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她不只是想介绍一个 “可能来自东欧” 的车手给我认识,更想让我了解印地赛车这个圈子。
丹妮拉知道我是谁,知道我在为下赛季的 F1 席位发愁,也知道我大概率很难找到席位,所以她在给我提供另一个选择:去印地赛车。
那确实是个规模更小、成本更低的赛事,在欧洲的认可度或许不如从前,但依旧有速度极快的开轮式赛车,也有天赋出众的车手。
我的目标依然是留在 F1,我会尽一切努力筹集那 1000 万美元,尽管我知道这有多难。但丹妮拉?皮耶里宁愿留在印地赛车,也不愿进入 F1 的态度,至少给了我一些新的思考。
这场对话就此结束,但我心里却一直惦记着。
娜塔莎测试表现不错,我开车送她回酒店时,脑子里还在想这件事;登上飞往上海的飞机,准备参加 2008 赛季倒数第二站比赛时,我仍在思考,这或许,也是我职业生涯的倒数第二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