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悬在空中,未落。
陈浔盯着那片焦边的赤红残瓣,指尖微颤,却不是因震惊,而是因压制——压制住冲上前夺问真相的冲动。他不能问,也不敢问。此刻,墨千靠在溪边石上,呼吸粗重,左臂紫气已蔓延至胸口,嘴角渗出一丝黑血。百姓的命还在喘,同伴的毒还在侵,而他若在此刻失神,便是将所有人的生路都押在一句“她为何种蛊”上。
他抬手,一掌拍向空中。
气流炸裂,花瓣碎成粉末,随风散尽。
苗疆女子眸光微闪,似有讶异,但很快敛下。
陈浔走向墨千,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一枚青灰色丹丸,塞入墨千口中。丹丸入口即化,墨千喉头滚动,紫气稍退,眼皮颤了颤,睁开一线。
“解药?”他哑声问。
陈浔点头,目光不离苗疆女子:“有效?”
“暂时压住。”墨千咬牙,“但根源未除,三日内必复发。”
陈浔转身,直视女子:“说条件。”
女子轻笑一声,银饰微响,袖中青鳞蛇缓缓探头,吐信丈许,又缩回。
“你倒干脆。”她说,“我不喜拖沓之人。”
“我没工夫听废话。”
“好。”她抬手,指向山谷深处,“百步之外,有一潭幽水,水底生一株‘九心明魂草’,乃解此毒的主药。”
陈浔不动。
“可那草,有人守着。”她继续道,“不是人,是尸王——生前是苗疆大巫,死后被蛊虫寄魂,镇守圣草千年。唯有将其斩杀,草才能采。”
陈浔眉梢一动:“你为何不自己去?”
“我若能杀,何必等你?”她语气平淡,“我族禁令,不得擅取圣草,违者反噬。但我可告诉你如何破其防御,如何寻其弱点。”
“交换?”
“正是。”她点头,“你杀尸王,取草,我教你炼药之法,解你同伴之毒,顺带……让你再听一次她的声音。”
陈浔眼神骤冷:“别拿她做筹码。”
“我不是在威胁。”女子摇头,“焚心引残瓣已燃,她留下的念,只剩三次可唤。你若想听,现在就能听一次——但前提是,你得先活到能听见的时候。”
陈浔沉默片刻,忽然蹲下,撕开墨千衣袖,查看毒素走势。紫线如蛛网般扩散,边缘泛黑,已是“噬魂引”的典型征兆。他取出情剑,剑尖挑破自己指尖,滴下一滴血落在墨千伤口边缘。
血珠未被吸收,反而凝成一颗红点,微微发烫。
“你的血还能压制。”女子道,“但撑不了多久。纯阳之血虽烈,终究有限。你若再喷血施术,不出三次,自身精元枯竭,立毙当场。”
陈浔收剑,站起身:“你说破防之法。”
“尸王三眼。”女子竖起三指,“额心一眼观魂,左眼封咒,右眼藏魄。三眼俱在,则不死不灭。你须以快剑连点三眼,使其魂魄震荡,方有机会斩首。”
“它用何兵器?”
“无兵。”她摇头,“双爪如钩,力可裂岩。周身覆千年尸甲,寻常刀剑难伤。且行动无声,善隐于雾中。”
“弱点?”
“两处。”她伸出两指,“一是颈后一块旧伤疤,乃当年被雷劈中之处,蛊核藏于其中;二是每逢子时,它会面向潭心跪拜,持续七息——那是它最松懈的时刻。”
陈浔记下,不再多问。
他转向墨千:“能走?”
墨千咬牙撑起身子:“走不动,爬也得爬。你去取草,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不。”陈浔摇头,“你留下,调息运气,把毒逼到四肢末端。若我未归,你自行断肢保命。”
墨千一怔,随即冷笑:“你当我怕死?”
“我不信你能忍痛自断。”陈浔语气平静,“所以,别逞强。”
他说完,看向苗疆女子:“你留在这里,护他一时。”
女子挑眉:“你信我?”
“我不信。”陈浔直言,“但你若想让我去杀尸王,就得让他活着。你若害他,我回头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和那尸王一起埋了。”
女子笑了,这次笑意终于触到眼底:“有意思。你明明心乱如麻,却还能分清轻重缓急。”
“少废话。”陈浔握紧情剑,迈步向谷内行去。
十步后,他停下。
“若我死了,草归你。”他说,“若我活着,你要教我炼药,还要让我再听一次她的声音——不是用蛊术骗我,是真让她开口。”
女子静默片刻,点头:“成交。”
陈浔不再回头,脚步坚定踏入幽谷。
谷内雾起,湿冷扑面。地势渐低,两侧山壁合拢如廊,脚下石阶残破,缝隙中长出暗绿色苔藓,踩上去滑腻异常。前行五十步,空气骤然沉重,仿佛有无形之力压在肩头。
他知道,快到了。
七十步时,前方出现一片黑潭,水面如镜,不见波澜。潭心孤石上,一株碧草摇曳,九片叶子泛着微光,正是九心明魂草。
潭边,一道身影静立。
高逾九尺,浑身灰白,皮肤如干裂陶土,头顶生三只竖眼,中央那只正缓缓转动,似已察觉来者。它双臂垂地,指爪漆黑如铁,肩背隆起,似驮着某种古老符碑。
陈浔停步,情剑出鞘三寸,剑锋轻鸣。
尸王未动,三眼齐睁,目光锁定来人。
陈浔缓缓调整呼吸,脚步微移,摆出七星剑阵起手式。他知道,这战不能拖,必须在子时前找到破绽。
他等。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雾气更浓,潭面开始泛起细纹。
忽然,尸王动了。
它缓缓转过身,面向潭心,双膝跪地,三只眼同时闭合。
七息。
陈浔眼中寒光一闪,身形暴起,情剑全出,剑光如电,直刺尸王额心!
剑尖距眼球仅半寸,尸王猛然睁眼。
陈浔早有预料,剑势不变,左手疾点其右眼,右手剑锋斜撩,直取颈后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