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心玉的温热尚未散去,陈浔脚步已落在雾岭道口的第一级石阶上。山风裹着湿气扑面,他未停,只将左手按在剑柄处,指节微收。墨千落后半步,机关匣贴胸而系,右臂绷紧,左臂仍垂着,动作却比昨夜利落了些。老辈走在最后,袖口空荡,铜铃无声。
石阶尽头是一片开阔土路,两侧枯林稀疏,枝干扭曲如钩。雾从谷底升腾,渐渐漫过脚踝。
“停。”老辈忽道。
陈浔顿住,未回头。墨千也止步,右手已摸向腰间牵机钉。
老辈目光扫过林缘一株歪颈松,树皮皲裂,根部有新土翻动的痕迹。“残符有感,三息内必有人至。”他声音低沉,“不是探子,就是诱饵。”
陈浔点头,抬手轻拍肩头,示意墨千藏身左侧灌木后,自己则退入右侧断墙阴影。老辈立于道中,不动如桩,仿佛只是个歇脚旅人。
不到片刻,远处传来急促脚步声。一人自雾中疾行而来,灰衣短打,背负竹篓,面上蒙巾, лnшь露出一双警觉的眼。他脚步匆匆,似要绕开此地,刚踏上土路,左脚踝忽地一麻,整个人踉跄跪地。
墨千从灌木后起身,手中牵机钉线收回袖中机关。“别动。”他声音冷淡,“钉上有麻药,走一步倒一刻。”
那人僵住,呼吸粗重。
老辈缓步上前:“你是走黑道消息的探子?”
“……是。”那人咬牙,“你们是谁?玄剑门的人?”
“我们找血魔教的路。”陈浔从断墙走出,青冥剑未出鞘,但手始终不离剑柄。
探子抬头,目光落在他靛蓝短打与肩头旧疤上,瞳孔微缩:“你……是那个要闯幽渊的陈浔?”
“你知道我。”
“江湖都在传。”探子苦笑,“说你得了归墟秘籍,要去救圣女。血魔教已悬赏三千金买你首级,活捉另加血令一道。”
陈浔不动:“他们布了什么防?”
探子沉默片刻,似在权衡。老辈从怀中取出一枚银币,抛入其怀中。银币刻有守脉人印记,泛着淡淡灵光。
“这是真信物。”探子神色一凛,“你们不是寻常人。”
“说情报。”陈浔语气未变。
“好。”探子深吸一口气,“血魔教在幽渊外围设了三重噬灵阵,以血引桩为眼,阴锁链为网。踏入阵中,七窍渗血,神识渐溃,不出半炷香便成痴傻。”
墨千皱眉:“可破?”
“难。”探子摇头,“需同时毁去九根血引桩,且破阵之人须有宗师境修为,否则反被血气侵体。”
陈浔问:“青煞、赤魇二使呢?”
“已调至中途截杀。”探子道,“青煞擅毒火,掌心能喷三昧血焰;赤魇修血影步,身形可化血雾,刀不沾身。二人各带十二死士,专伏要道。”
老辈眯眼:“总部内部如何?”
“更险。”探子压低声音,“大殿前有‘血傀十二卫’,皆以活人炼成,半步宗师实力,不死不退。殿内禁室由教主亲信镇守,外人不得靠近。”
陈浔手指缓缓抚过剑柄,青筋微起:“他们……可曾动她?”
探子摇头:“圣女仍在禁室,未遭加害。据闻教主欲逼其自愿献祭,方能激活血祀大阵,若强行施法,反噬自身。”
陈浔眼神微动,肩背略松。
墨千追问:“沿途可有暗桩?”
“有。”探子点头,“每隔十里设一名暗哨,穿灰袍,袖绣蛇形环。若见生人,立刻点燃血信,直通幽渊。”
老辈取出铜铃,轻轻一晃,铃声清越,随风扩散。“这铃能扰其传讯,但范围有限,不可久用。”
探子看着三人,忽然道:“你们真要去?”
“非去不可。”陈浔答得干脆。
“那我劝一句——莫走官道,绕北岭野径。虽险,但无阵无哨。若执意走正路,三里外断崖下必有伏兵,青煞已在等你们。”
陈浔点头:“谢了。”
探子苦笑:“不必谢我。我早年受过玄剑门恩惠,今日还债罢了。”他挣扎起身,麻药效力渐退,“情报已交,我得走了。”
老辈让开道路。探子踉跄几步,回头看了陈浔一眼:“她若还记得你,就别让她等到的,是个死人。”
话落,身影没入浓雾,再不见踪。
三人静立原地。雾更重了,土路模糊不清。
“他的话可信?”墨千问。
“八分真。”老辈收起铜铃,“血傀十二卫确有其事,当年血魔教叛出长生一族时,便是以此卫屠尽守陵仆役。”
陈浔已转身面向北岭方向。那里山势陡峭,林木密布,路径几乎被藤蔓掩尽。
“走野径。”他说。
墨千不再多言,调整机关匣位置,将牵机钉尽数装入胸前暗格。老辈解下铜铃,系于腰间,铃舌以细线缚住,只余微响。
三人启程。陈浔在前,步伐稳健,每踏一步都先以剑尖点地试探。泥土松软,但他不快不慢,始终保持警觉。
行至半山腰,雾气如纱缠身。老辈忽抬手,铜铃轻震,发出极细微的嗡鸣。
“前方十丈,有东西在动。”他低声道。
陈浔停下,情剑半出鞘,剑气微吐,如触角探向林深处。墨千右手已扣住机关匣扳机,左臂虽无力,但身体重心稳如磐石。
林中一片死寂。唯有风穿过枯枝的沙沙声。
突然,陈浔剑尖一偏,指向右侧岩缝。那里有一缕极淡的红烟,正缓缓升腾,转瞬即逝。
“血引桩的气息。”老辈沉声,“他们已在此设阵,只是尚未激活。”
陈浔盯着那缝隙,缓缓将剑收回鞘中。“绕过去。”
三人改走左侧陡坡,手脚并用攀爬。碎石滚落,惊起几只寒鸦,扑棱飞走。
登顶后,眼前豁然。下方是一片幽深山谷,林海如墨,雾霭沉沉。一条蜿蜒小径贯穿其中,直通远方山腹。
“那就是幽渊入口。”老辈指着谷底一处黑色巨岩,“形如鬼 mouth,传说吞过千人魂魄。”
墨千喘息稍定:“我们何时进?”
“天黑前。”陈浔望着那山谷,“趁他们以为我们会避夜赶路,反而昼行。”
老辈点头:“但得先清掉沿途标记。血魔教靠血信联络,若我们留下痕迹,等于引敌上门。”
陈浔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巾,将情剑剑鞘仔细包裹。墨千则拆下腰间备用钉盒,改绑于背后。老辈摘下铜铃,用布条层层裹住,只留一丝缝隙透音。
三人再次启程。陈浔走在最前,每一步都踩在落叶厚处,避开枯枝。墨千居中,双眼紧盯四周,手指始终不离机关匣。老辈断后,耳听八方,铜铃随步轻颤。
行至山谷入口前三百步,陈浔忽然抬手示意停止。
前方小径中央,插着一根半尺长的黑铁桩,顶端嵌着一颗暗红色晶石,表面刻满扭曲符文。
“第一根血引桩。”老辈低语,“触动即响。”
陈浔蹲下,剑尖轻挑桩基泥土,发现下方连着细如发丝的银线,延伸入林。
“连环触发。”墨千道,“毁一桩,九桩同震。”
陈浔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小块磁石,贴于剑鞘外侧。然后缓缓将剑插入桩旁泥土,借磁力偏移银线走向,再以剑鞘为支点,一点点撬动桩体。
桩起,银线断裂无声。
“成了。”墨千低声道。
陈浔将桩收入包袱,包紧。“继续走。下一个,不会这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