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指尖将触玉片边缘,银光已至面门。
他未闭眼,反将神识凝于眉心一线,剑气自青冥剑鞘内冲出三寸,如墙横立。银针撞上剑气,发出一声轻响,落地时尾端泛绿,渗出淡腥雾气,在夜风中迅速弥散。
他后仰避毒,左手按地借力旋身,剑锋顺势横斩,直取黑袍人兜帽。那人反应极快,向后疾退半步,却被剑气扫中肩头,布料撕裂,一道血痕浮现。
“真符遇剑必鸣。”
陈浔站定,剑尖不偏不倚抵住对方咽喉,“你连这都不知,也敢装作内线?”
话音未落,左手掌心再拍地面,身形低掠而起,剑光如轮,第二次斩向兜帽。这一击更快更沉,带起一圈气旋,震得林间枯叶翻飞。
兜帽应声裂开,碎布飘落。
露出一张满是刀疤的脸——右颊一道斜贯至耳根的旧伤,左眼微眯,正是血刀门副教主。
陈浔眼神未动,手中剑势却压得更低。
“你们盯我多久了?”
他问。
副教主咧嘴一笑,血从嘴角溢出:“从你走出江陵南门那一刻。”
笑声未歇,他右手猛然挥动,三枚黑色圆球甩出,砸在四周树干上炸开,浓雾瞬间涌出,夹着血腥气味,遮蔽视线。雾中传来金属轻响,似有机关启动。
陈浔闭目,左肩旧伤突跳,痛意如针扎入骨。他借此清醒神志,不动身形,只以剑气护体,感知周围气流变化。
雾中脚步错动,两处破风声来自左右,一处滞重,一处轻巧。他记起方才交手时,此人右臂挥动略滞,应是旧伤未愈。此刻左侧那人动作迟缓,必是本人。
他不出剑,反而退半步,引对方逼近。
果然,左侧人影骤然加速,掌风扑面而来。陈浔侧身闪避,青冥剑回撩,剑脊撞上对方手腕,一声脆响,腕骨折断。那人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陈浔顺势跟进,剑柄横击其胸口,将其撞向一棵老树。树干震动,几片枯叶落下。
他一手扣住对方衣领,另一手将青冥剑横在其颈侧。
“密信呢?”
他问。
副教主喘息两声,竟笑出声来:“你以为……我会随身带着?”
话音刚落,他腰间布袋突然晃动。陈浔目光一凝,左手闪电般探出,挑断系绳,布袋坠地,滚出一封火漆密信。
他俯身拾起,就着雾中微光细看。
信封样式与自己怀中那封几乎一致,但角落暗印一朵血莲——血刀门标记。而真正密信落款为“青衫客”,无任何徽记。
“移花接木?”
陈浔冷笑,“你们想用假信换真信,再散布消息引我北上。”
副教主不答,只盯着他手中真信,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你不认识字?”
陈浔冷声道,“真信写的是‘地下遗迹可助圣女恢复记忆’,假信却说‘祭坛即传承终点’。一字之差,便是死路。”
副教主脸色微变。
陈浔已明白全局:血刀门不知密信内容,只奉命截杀取物;城主府被北漠势力渗透;青衫客借三方博弈设局,诱他孤身赴北漠祭坛——那根本不是救人之地,而是血祭阵眼。
他抬脚踩住地上假信,目光锁定副教主。
“谁给你们的命令?”
“你不会想知道的。”
副教主咬牙,“等你踏进祭坛那一刻,就会明白——她早就醒了,只是不想见你。”
陈浔瞳孔微缩。
但他未动情绪,只缓缓抬起青冥剑,剑尖沿着对方脖颈向上,直至下巴。
“你说她醒了?”
他声音低,“那你告诉我,她醒来第一句话是什么?”
副教主一怔。
“她说了什么?”
陈浔再问,剑尖微压。
“我……”
副教主张口,却迟疑。
就在这一瞬,陈浔已知真假。
她若真醒,绝不会不见他。三年前雪夜她昏倒在他怀中,醒来第一句便是“别走”。这是只有他知道的事。
眼前之人,不过是一枚棋子。
他收剑,一脚踹向副教主胸口,将其踢飞数尺,撞断一根枯枝。那人挣扎欲起,陈浔已抢先一步跃至近前,剑鞘猛击其后颈,将其击晕。
随即,他蹲下身,搜查全身,在其内襟取出一枚青铜令符。
令符正面刻“北漠使团”,背面却是长生一族图腾。
他眉头紧锁。
血刀门竟持有长生族密令?这意味着他们早已勾结,甚至可能已被收编。
他将令符收入袖中,又捡起地上假信,与怀中真信并列摊开,对比字迹、火漆、纸纹。真信所用乃是北地蚕丝混麻纸,触感粗糙,假信则为普通宣纸,一碰即软。
他还发现,真信末尾有一行极小的墨点,排列成北斗形状——与静影剑内符文呼应。而假信毫无此痕。
一切证据指向同一结论:北漠祭坛是陷阱。所谓“救她之处”,实为引他入瓮的杀局。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
浓雾仍未散去,但林间气息已变。脚下土地微微震颤,像是某种机关正在苏醒。他左肩旧伤再度发烫,仿佛在警告。
他不动,只将双信叠好,贴身藏入胸口。青冥剑归鞘,手却未离剑柄。
远处,副教主带来的烟雾弹余效仍在,血腥气混着湿土味,令人不适。但他已无暇顾及。
脑中电闪:若祭坛是假,那真正的地下遗迹在哪?密信提及“记忆复苏”,说明澹台静需特定地点唤醒过往。而能与她血脉共鸣者,唯有他。
他低头看向掌心。
方才拍地时,指甲缝里嵌进一丝泥土。他捻开一看,土色深褐,夹杂细碎银沙——这不是江陵本地土质。江陵多红壤,这种银沙土只出现在北线古道深处。
难道线索不在纸上,而在脚下?
他蹲下身,用剑尖划开表层腐叶,露出下方泥土。果然,银沙斑驳,呈放射状分布,似由某一点向外扩散。
他顺着纹路延伸方向望去。
正对城主府偏门。
那晚他曾潜入书房,发现地板裂缝寒气逼人,疑似“断龙脊”节点。如今看来,整座江陵城或许就建在古殿入口之上。
他缓缓起身。
风穿林过,吹动衣角。
他未动一步,心已推演千里。
若敌人设局诱他北上,那真实入口必在原地。若她需遗迹复苏记忆,那牵引之力应来自地下。而他体内血脉与静影剑共鸣,正是钥匙。
他伸手按住左肩旧伤。
痛感依旧,但不再紊乱,反而有种奇异的节奏,像心跳,又像某种古老咒言的节拍。
他闭目,将神识沉入经脉。
刹那间,静影剑在背后轻震,一声几不可闻的嗡鸣响起。
与此同时,地面微颤,银沙土中浮现出一道极淡的符文轮廓,一闪即逝。
他睁眼。
手中青冥剑,剑穗铜铃,毫无动静。
可他知道,真正的线索,才刚刚浮现。
他站在塌陷坑边,两封密信贴身而藏,目光落在前方荆棘翻卷之处——那里本是平地,此刻却因机关触发,裂开半尺深沟,藤蔓扭曲如锁链,围成囚笼之形。
他未退,也未进。
只将右手缓缓抚上剑柄,指节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