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离地的刹那,山洞深处传来一声闷响,仿佛某种封印被撬动。陈浔掌心一震,那块温润的碧玉在指尖微微发烫,旋即冷却如冰。他尚未站稳,岩壁轰然裂开一道缝隙,碎石滚落,一具青衫客的尸体从中滑出,面朝下伏在尘土里,背部衣料早已腐朽,露出半卷泛黄的册子。
澹台静靠在石壁上,气息微弱,嘴唇几乎没了血色。她指尖轻颤,似想阻止什么,却连抬手的力气都已耗尽。
陈浔盯着那具尸体,缓步上前,俯身将册子抽出。封面五个篆字斑驳不堪——“长生氏族录”。金漆剥落,边角焦黑,像是曾被火燎过。他翻开末页,纸页脆如枯叶,稍一用力便簌簌掉屑。一行女子名录列于其下,墨迹深浅不一,多数名字旁盖着朱印,或为“殁”,或为“隐”。
他的目光停在倒数第二行。
“澹台静。”
三个字旁,赫然压着一枚鲜红的“叛族”印记。朱砂未干,竟似刚刚落下,隐隐透出血腥气。
他瞳孔一缩。
还未合上族谱,身后忽有风掠动。澹台静猛然扑来,手指抓向册子,声音沙哑:“别看!”
陈浔侧身避开,将族谱护在臂弯。她踉跄一步,几乎跌倒,却被他一手扶住肩头。
“我已是真嗣。”他声音低沉,“这上面写的每一个字,我都该知道。”
她喘息着,双目蒙绸之下渗出细血,顺着脸颊滑落。“你不明白……这不是律法,是刀,是钉进人心的刑具。”
陈浔没有回答。他低头再看那页,逐字读出:“族规第三条——圣女若与外族通婚,双方皆处极刑,尸曝荒野,魂不得归宗。”
话音未落,澹台静猛地抬头,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嘶吼的哽咽。她一把夺过族谱,双手颤抖,指甲抠进纸页,狠狠撕下那一行文字。碎片如雪纷飞,散落在地。
“我母亲就是这么死的!”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二十年积压的痛楚,“她替我受了刑!只因我在及笄礼上,多看了一个外族剑修一眼!他们说那是‘心许外人’,是大罪!”
陈浔僵立原地。
她喘息剧烈,胸口起伏,一字一句砸在地上:“他们当众剜她双目,割她舌根,把她绑在祭柱上烧了三天三夜……就为了杀鸡儆猴!而我……我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洞中死寂。
只有她急促的呼吸声,在石壁间来回撞击。
陈浔缓缓蹲下,一片一片,将那些碎纸拾起,放入怀中。指尖触到其中一片,上面还沾着淡淡的血痕。
“你说你是养女。”他抬头,目光如铁,“可你在他们眼里,早已是罪人。而我……既是真嗣,也是那个‘外族’。”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她。
“所以,从我背你走出平安镇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触犯了他们的天条。”
澹台静闭上眼,泪水混着血水滑落。她没有否认,也没有退后。
就在此时,地面猛然一震。
先前被玉佩嵌入的裂痕骤然扩张,幽红光芒自地底涌出,一道道血色符文如藤蔓般蔓延而出,迅速勾勒成一座古老祭阵。阵纹中央浮现出四个大字,笔画由鲜血凝成:
**检测到圣女血脉——启动抹杀程序**
锁链虚影从岩壁两侧伸出,直逼两人脚踝。空气骤然凝滞,一股无形威压笼罩全身,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肩头。
陈浔反应极快,一把将澹台静拉至身后,抽出青冥剑横斩而出。剑锋触及符文瞬间,血光暴涨,反震之力如巨锤砸来,他虎口崩裂,鲜血顺剑柄滴落。
“这是以血脉为引的宗门禁术。”澹台静靠在他背上,声音虚弱却清晰,“除非承认罪责,自我献祭,否则无法平息。”
陈浔冷笑一声,剑尖拄地,稳住身形。他环视四周逼近的血光,锁链虚影已缠上左腿,冰冷刺骨。
“他们要你认罪?”他低声说,“好。”
他缓缓抬起右手,将青冥剑横于胸前,剑刃映出自己冷峻的面容。
“那我就让他们看看——”
话未说完,锁链猛然收紧,剧痛自小腿窜上脊背。他咬牙不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剑锋划地,斩断一道符文。血光闪烁,又迅速复原。
澹台静伸手按住他后背,指尖微凉。“别硬拼……这阵法认的是圣女之血,我可以……引它转向我一人。”
“不行。”陈浔打断她,声音斩钉截铁。
她顿住。
“你是瞎的。”他说,“可我看得很清楚。他们不是要你回去完成传承。”
他抬头,直视空中那行血字。
“他们是想让你死。”
血符游走,锁链再度延伸,缠上右臂。他左手握紧剑柄,右手抹去脸上溅到的血珠,眼神未变。
“二十年前,我父亲杀了假圣女,救走真嗣,从此陈家满门被屠。如今,我回来了。”
他一步步向前,每走一步,锁链便多缠一圈,疼痛加剧,脚步却未停。
“你们定下的规矩,让母亲替女儿死,让无辜者背罪名,让活人替死人殉葬。”
血光暴涨,整座山洞为之震颤。
“现在,你们还要让我看着她再死一次?”
他猛然抬头,剑锋直指空中血字。
“谁给你的权力?”
锁链轰然绷紧,将他整个人拽得单膝跪地。青冥剑插入石缝,支撑着他未倒下。澹台静踉跄上前,扑跪在他身旁,双手死死抱住他的手臂。
“陈浔!停下!你会被反噬!”
他转头看她,嘴角溢血,却笑了。
“你说过,我不是外人。”
他抬起左手,轻轻抚过她蒙眼的绸带。
“我是陈浔。是你娘亲绣过竹纹的那家人,是你母亲托付遗孤的那户人家,是你等了二十年的那个人。”
血符忽然停滞一瞬。
随即,祭阵嗡鸣加剧,空中血字扭曲变形,重新凝聚成新的判词:
**确认血脉冲突——执行双罚令**
两道锁链同时暴起,分别缠住二人脖颈。
陈浔猛咳一口血,右手仍死死握住剑柄。澹台静仰头,绸带被血浸透,双眼空洞却似有烈焰燃起。
“原来如此……”她喃喃,“他们不怕真嗣归来。”
“他们怕的,是我们在一起。”
锁链越收越紧,呼吸艰难。陈浔用最后力气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额头抵住她的额。
“要是早知道……你会这么难。”
她嘴角动了动,似想笑,却只流出一丝血线。
外面风雨未歇,洞口碎石仍在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