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滩被冻结的诡异胶质物如同一个丑陋的警示，无声地诉说着这条通道潜藏的危险远超预期。苏沐月指尖萦绕的冰蓝光华似乎都因方才的出手而更显凝练了几分，她并未立刻前行，而是仔细审视着两侧湿滑的墨色岩壁，尤其是那些颜色异常深沉、仿佛浸透了某种粘液的区域。
“都小心墙壁。”她清冷的声音在压抑的通道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警惕，“这种东西可能不止一处。”
王龙闻言，立刻将燎原剑的锋芒对准两侧，剑气吞吐不定，灼热的气息将靠近的湿气都蒸腾出丝丝白雾，他脸上的烦躁和憋屈暂时被全神贯注的戒备所取代。张猛沉默地将盾牌微微调整角度，更能兼顾侧翼。李青青指尖夹着的羽符上也流转起淡青色的光华。
林阳则显得更加紧张了，他几乎不敢再看墙壁，眼睛死死盯着脚下，却又因为地面湿滑而走得踉踉跄跄，有好几次都差点真的滑倒，引得王龙不耐地瞪视。
队伍以更慢的速度、更高的警惕继续深入。通道内的空气越来越潮湿，那股苔藓腐烂般的腥气也愈发浓重，甚至开始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头晕的甜腻感。
又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景象骤然一变。
通道并非到了尽头，而是其内的空间被一种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惨绿色雾气所充斥。这绿雾极其浓稠，翻滚蠕动间，将苏沐月散发出的冰蓝光晕都吞噬了大半，只能照亮身前不足一丈的范围，再往前便是彻底迷失视线的绿茫茫一片。
雾气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地、如同活物呼吸般流动着，所过之处，两侧的岩壁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响，表面那层墨黑色的、湿滑的物质似乎正在被缓慢地腐蚀消融，露出底下更显粗糙和坑洼的岩体。
一股强烈刺鼻的、混合着腐烂与某种矿物酸蚀的气味扑面而来，吸入一口，便觉喉咙发痒，头脑微微发沉。
“是毒瘴！”李青青掩住口鼻，声音闷闷的，带着惊意，“好烈的毒性！避瘴丹的效果恐怕…”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宗门发放的制式避瘴丹对付寻常山瘴效果不错，但面对这种明显是遗迹中积郁了不知多少年、甚至可能蕴含特殊阴毒能量的瘴气，其防护力恐怕大打折扣。
王龙尝试着将一缕燎原剑气探入绿雾之中，赤红色的剑芒如同烧红的铁块落入冰水，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最终被那浓郁的绿色彻底吞没消散。
“好厉害的瘴气！我的玄力都被快速侵蚀！”王龙脸色一变，收回了剑气，眉头紧紧锁起，“硬闯的话，玄力消耗极大，而且未必能完全抵御毒素侵入。”
张猛上前一步，将盾牌尝试性地探入绿雾边缘，那面看起来颇为厚重的玄铁盾牌表面，竟然也迅速浮现出一层细密的、被腐蚀的斑点。
前路似乎被这剧毒的绿瘴彻底阻断。
“退回去另寻他路？”李青青看向苏沐月，提出建议。面对这种环境型的危险，硬闯并非明智之举。
苏沐月凝视着翻涌的绿雾，冰蓝色的眸子中光芒流转，似乎在快速计算和感知着什么。片刻后，她缓缓摇头：“从此处退走，再寻他路，变数太多，耗时亦久。而且，此瘴气如此浓郁特殊，其后所护，很可能正是核心区域。”
她的判断基于常理，遗迹之中，越是危险的阻隔，其后隐藏的东西往往越重要。
但道理虽如此，如何通过却是个难题。
王龙有些焦躁地挥了挥剑，灼热的剑气将靠近几人的少许绿雾逼退少许，但很快又有新的雾气补充过来，徒劳无功。“那怎么办？难道就在这里干耗着？”
就在几人一筹莫展之际，那个一直努力减少存在感的身影又开始了他标志性的“表演”。
林阳似乎被这可怕的绿雾吓坏了，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身体微微发抖，下意识地想要远离那翻滚的毒瘴，整个人几乎要贴到侧面的岩壁上去。他的后背紧紧抵着冰冷湿滑的石头，仿佛那样能获得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好…好吓人的雾…吸进去会不会死啊…”他声音发颤地喃喃自语，眼神惊恐地四处乱瞟，似乎想找一个能钻进去的缝隙。
就在这时，他紧贴着岩壁的后背忽然动了动，然后他像是被墙壁的冰冷刺激到，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地侧过头，将脸颊也贴在了岩壁上，仿佛这样能离那绿雾更远一点。
“咦？”他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些许疑惑的低吟。
这声低吟在寂静而压抑的通道内显得格外清晰。
王龙不耐烦地看过来：“你又怎么了？”
林阳像是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缩回头，但手指却下意识地指向他刚才脸颊贴靠的那处岩壁：“这…这里…好像有点不一样…”
几人闻言，目光都聚焦过去。
那处岩壁看起来与其他地方并无二致，同样是墨黑色，湿漉漉的。但在苏沐月冰蓝光晕的近距离照射下，仔细看去，似乎在那一片深色之中，有一条极其细微的、几乎与岩石纹路融为一体的竖向缝隙，若不贴近了仔细观察，根本不可能发现。
林阳似乎鼓足了勇气，又或许是好奇心压过了恐惧，他小心翼翼地再次凑近那条缝隙，眯起一只眼睛朝里看去。
“好像…好像有风！”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混合着惊惧和些许奇异的“惊喜”，“很弱很弱的风！从里面吹出来！凉凉的！”
有风？
在这深入地底、被厚重岩层包裹的遗迹通道内，一处岩壁缝隙中竟然有风吹出？
苏沐月眸光一闪，立刻上前。她并未像林阳那样贴近，而是并指如剑，一缕极其凝练的冰寒玄力自指尖透出，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条缝隙。
那缕冰蓝玄力在接触到缝隙的瞬间，微微摇曳了一下。
苏沐月敏锐地感知到了——确实有一缕极其微弱的、却带着一种奇异清新感的气流，正持续不断地从那条深不见底的缝隙中缓缓渗出！
这缕气流虽然微弱，但其所过之处，竟然将那浓郁惨绿的毒瘴稍稍推开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距离，仿佛它们彼此之间存在着某种天然的排斥。
“这气流…能排斥毒瘴？”李青青也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王龙凑过来，感受着那缕微弱却清新的凉风，脸上的烦躁稍缓，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奇：“还真有！这…这是什么道理？”
苏沐月收回手指，目光再次投向那翻涌的绿雾，又看了看那缕不断渗出微弱气流的缝隙，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并非排斥。而是这气流本身蕴含的特性，或许极寒，或许纯净，恰好能中和或者稀释这毒瘴的毒性。”她顿了顿，做出了判断，“沿着这条缝隙所在的方向，瘴气的浓度和毒性可能会减弱。”
她看向林阳，后者正一脸“侥幸”和“后怕”地拍着胸口，仿佛刚才那个发现只是他怕死本能下的意外收获。
“你…”苏沐月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林阳立刻像是受惊的兔子，连忙摆手：“我…我就是随便靠了一下…运气，一定是运气…”
苏沐月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身面向那绿雾：“跟着气流的方向走。王龙，你在前，以剑气略微开路，不必强求驱散，只需感应阻力变化。张猛护住侧翼。李青青策应。林阳…”她微微停顿，“跟紧我。”
这一次，她让林阳直接跟在她的身后。
队伍再次行动起来。王龙依言走在最前，燎原剑气不再试图灼烧绿雾，而是化作一层薄薄的、不断流转的赤色光罩护住自身，同时仔细感知着前方绿雾的“浓度”。果然，随着沿着那岩壁缝隙大致的方向前进，剑气受到的侵蚀和阻力在微不可查地逐渐减小。
那缕细微的气流仿佛一条无形的安全绳，指引着他们在致命的毒瘴中艰难前行。
越往深处，绿雾越发浓郁，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各自身上的玄光在浓稠的绿色中晕开一小团模糊的光影。刺鼻的气味和侵蚀性能量不断冲击着众人的护体玄力，消耗急剧增加。除了苏沐月看起来依旧从容，王龙、李青青和张猛额头都已见汗，玄力运转到了极致。
林阳紧紧跟在苏沐月身后，几乎是踩着她的脚印前进。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呼吸也有些急促，看起来和其他人一样在苦苦支撑。但若有人能透视，便会发现他体内玄力的运转远比表现出来的悠长沉稳，那枚得自外门大比的玉佩在衣内散发着微光，将渗透入体的微量毒气悄然化解。而他低垂的眼眸深处，正清晰地“看”着前方——并非用眼睛，而是以远超常人的魂力感知，捕捉着那缕微弱气流的精确轨迹，以及气流尽头，那一片不同于周围剧毒绿雾的、略显稀薄清淡的区域。
就在王龙都感到有些力不从心，怀疑是不是走错了方向时。
前方浓稠的绿色突然开始变淡！
翻滚的雾气压陡然减弱，视线逐渐清晰。
又前行了十数步，众人只觉周身一轻，那股无处不在的侵蚀压力和刺鼻气味骤然消失。
他们赫然已穿过了那段漫长的毒瘴通道！
眼前是一个稍微开阔些的石窟，空气虽然依旧潮湿冰冷，却不再含有毒性。回首望去，身后那浓郁得化不开的惨绿色雾气如同一道天然的屏障，无声地翻涌着，将他们的来路彻底淹没。
“终于…出来了！”李青青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张猛默默检查了一下盾牌边缘被腐蚀的痕迹，沉默地摇了摇头。
王龙散去护体剑气，喘了口气，脸上带着疲惫，却也有几分欣喜：“他娘的，这鬼地方真够呛！不过总算过来了！”他说着，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正扶着膝盖、大口喘气、仿佛劫后余生的林阳，眼神复杂。这一次，又是这家伙误打误撞…
苏沐月静静而立，冰蓝色的光华收敛，她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林阳身上。她看着他苍白汗湿的脸，看着他因为后怕而微微颤抖的手，看着他眼中那纯粹无比的、属于幸存者的庆幸光芒。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雪原上冻结的湖面。
一次，是运气。
两次，是巧合。
三次…四次…
每一次都在最关键时刻，以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起到最关键的作用。
这真的，还仅仅是运气吗？
林阳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对上她那双清冷剔透的眸子，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讨好和庆幸的笑容：“苏…苏师姐…我们…我们好像又运气不错…”
苏沐月没有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两息，然后移开目光，望向石窟前方那条继续向下的、更加幽深狭窄的通道。
“休息片刻，恢复玄力。”她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前面的路，恐怕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