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校教练老周第 23 次拍向方向盘时，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你他妈是给龙王爷开车的吧？桩桶都被你扫得集体跳广场舞了！” 方向盘在他手下发出痛苦的呻吟，仪表盘上的指针疯狂跳动。
顾厄紧紧攥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真皮座椅下传来一阵熟悉的痒意，尾椎骨处的皮肤像有无数蚂蚁在爬 —— 那条被压缩到十厘米长的附肢正蠢蠢欲动，鳞片摩擦着布料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沙沙声。他能精准计算出飓风的轨迹，能在百米高空调整翼膜的角度，却搞不懂这台铁皮盒子为什么总往花坛里冲。每次打方向盘，他都觉得像是在驯服一头不听话的野兽。
“放松！离合要像摸姑娘的手一样轻！” 老周的吼声震得挡风玻璃嗡嗡作响，唾沫星子溅到顾厄的手背上，“你这打方向盘的劲儿，能直接把我这破车拧成麻花！上次让你练倒车入库，你差点把后保险杠给我撞下来！”
顾厄的视线落在后视镜里 —— 那里映出他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每次神经紧绷时，这些鳞纹就会变得清晰。他想起三天前第一次练车时，尾巴突然失控弹出，把后座的靠垫戳出个洞，当时老周的脸白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憋出一句：“你小子藏了根钢管在后腰？想谋杀教练啊？”
第三次补考的那天，林小满特意请了假来陪考。她抱着画板坐在候考区的塑料椅上，时不时抬头看向练车场，笔下却无意识地勾勒出顾厄的侧影 —— 那个总是挺直脊背的高个子男人，此刻正因为紧张而微微佝偻着肩，像只被塞进笼子的鹰。她还在他的口袋里塞了颗薄荷糖，说能缓解紧张，包装纸上画着只吐舌头的小猫，和顾厄偶尔露出的茫然表情有几分相似。
“顾大哥，要不要试试这个？” 林小满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递过去，帆布袋子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是她昨晚熬夜缝的，“我表哥说考试前吃颗薄荷糖能放松，还有这个 ——” 她掏出个 U 型枕，上面印着星空图案，深蓝色的背景上缀着金色的星星，“你坐太久肯定不舒服，垫着腰试试？我特意挑的，跟你身上的‘纹身’很配。”
顾厄捏着那颗冰凉的薄荷糖，突然想起远古时期祭祀用的冰晶。他把 U 型枕塞在腰后，恰到好处地压住了蠢蠢欲动的尾巴，柔软的填充物贴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当考试车缓缓驶入考场时，他透过车窗看向候考区，林小满正举着画板给他加油，画布上不知何时多了条画得歪歪扭扭的龙尾巴，上面还顶着个可爱的蝴蝶结，旁边用马克笔写着 “加油” 两个大字，笔画边缘还沾着点颜料，像是匆忙写上去的。
电子提示音响起时，顾厄盯着屏幕上的 “合格” 两个字，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老周拍着他的肩膀狂笑，力道大得差点把他拍散架：“行啊小子！开窍了？晚上哥请你吃烧烤！烤腰子管够！让你补补那股子愣劲儿！”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顾厄摸了摸后腰的 U 型枕，那里还残留着林小满手心的温度。他看着远处逐渐亮起的路灯，突然觉得这钢铁森林里，好像有了值得他放慢脚步的风景。路过驾校门口的小卖部时，他犹豫了一下，进去买了支草莓味的棒棒糖 —— 林小满昨天说过，她最喜欢这种带水果味的甜食。
回到小区，顾厄刚下车就碰上了拎着菜篮子的王桂英。她的篮子里装着新鲜的排骨，用塑料袋包着，血水顺着袋角往下滴，在水泥地上洇出小小的红点。王桂英今天穿了件枣红色的对襟衫，领口别着枚金色的胸针，是她老伴年轻时送的，平时舍不得戴。
“小顾！听说你驾照考过了？” 王桂英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嘴里那颗镶金的牙，那是前年补牙时特意选的，说要沾沾财气，“我就说你行吧！前阵子还听老周教练说你开车跟开坦克似的，把他那辆宝贝捷达的保险杠都差点怼下来，看来是开窍了。他媳妇是我老同学的妹妹，刚才在菜市场碰到，跟我说的，还说你练车时特别认真，别人休息你还在琢磨点位，现在的年轻人能这么踏实的可不多了。”
顾厄愣了一下，手里的棒棒糖包装纸被捏得发皱：“您认识周教练？”
“那可不！” 王桂英拍着他的胳膊，力道不小，震得他胳膊发麻，“他小时候还在我们这小区住过呢，那时候跟个猴似的，天天爬树掏鸟窝，没想到长大了成了教练。他跟我说你这孩子踏实，就是有时候太较真，倒车入库非要把车轮子摆得整整齐齐，差一厘米都要重新来。开车嘛，熟能生巧，以后多练练，保准比谁都溜！” 她突然压低声音，往顾厄身边凑了凑，老花镜滑到鼻尖也没顾上推，“对了，我听小满说，你帮她修好了画室的窗户？那丫头笨手笨脚的，上次换灯泡都差点摔下来，多亏有你在。改天来家里吃饭，大妈给你做红烧排骨，就当谢礼了。”
顾厄刚想拒绝，王桂英已经不由分说地把半袋青菜塞进他手里，绿油油的菜叶子上还沾着泥土，带着股新鲜的气息：“拿着！自家种的，没打农药，比菜市场买的好吃。记得啊，明天晚上六点，别迟到！我让老李给你弄瓶好酒，他珍藏了好几年的，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
看着王桂英噔噔噔上楼的背影，顾厄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青菜和棒棒糖，突然觉得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楼道里传来王桂英中气十足的嗓门：“老李！快出来！小顾明天来吃饭，你把那瓶茅台找出来！别又藏床底下，上次你藏的那瓶被我当料酒做菜了都不知道！” 紧接着是老李嘟囔的声音，听不清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那股子藏不住的欢喜。
顾厄摸了摸后腰的 U 型枕，星空图案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他转身走向 302，手里的棒棒糖被体温捂得有点软，塑料包装上的小猫好像在对他笑。他想，或许人类的生活，也没那么难懂。至少，他现在知道，考试通过是值得高兴的事，收到礼物要回赠，还有，王桂英做的红烧排骨，闻起来确实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