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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天,闷得像王氏饭店后厨那口炖着老汤的巨型砂锅盖子揭不开,黏稠的热浪裹着花椒、八角、酱油的厚重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来来身上。他刚指挥着帮工小海把一筐新鲜到货的河虾抬进冰库,汗珠子顺着鬓角滚进洗得发白的棉布短褂领口,洇开一小片深色。

“这鬼天气,灶头都不用生火了,站那儿就是蒸桑拿!”小海喘着粗气,抹了把脸,汗水混着冰库带出的寒气,在他年轻的脸上画出几道滑稽的泥印子。

来来没接话,只是皱着眉,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心口。那里像塞了团浸透水的旧棉絮,又沉又闷,隐隐地发胀。人到中年,这身体就像用了多年的老座钟,零件总有些不大灵光,时不时地咯噔一下,提醒你岁月不饶人。他刚想转身去给自己倒杯凉茶压一压,柜台上那台老式电话机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利地嘶叫起来,铃声在闷热的空气里格外刺耳。

“喂?王氏饭店。”来来抓起话筒,声音带着点疲惫的沙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气十足、透着股子熟稔热络的女声:“来来啊!我,后街老刘家的!大喜事!天大的喜事!” 是刘婶,街坊里出了名的大嗓门。

“刘婶啊,您慢点说,啥喜事乐成这样?”来来把话筒稍稍拿远了些。

“我们家老爷子!王德顺!今天!整一百岁啦!”刘婶的声音几乎要冲破听筒,带着一种近乎炫耀的激动,“一百岁啊!人瑞!活神仙!你说这喜事大不大?”

来来着实惊了一下:“王老爷子?一百岁?哎哟!这可真是……真是祖宗保佑,天大的福气!恭喜恭喜!必须好好办!”

“那还用说!”刘婶的声调更高了,“这不,老爷子亲自发话,寿宴就搁你们家办!定了!五桌!要最好的席面,鸡鸭鱼肉,山珍海味,统统给我往上招呼!老爷子可说了,他这把年纪,就图个热闹,图个吃得痛快!钱不是问题!”

“得嘞!刘婶您放心!老爷子一百岁整寿,这是给我们王氏饭店脸上贴金呢!我亲自掌勺,保准让老爷子满意,让街坊四邻都吃得舒坦!”来来立刻挺直了腰板,胸口的烦闷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冲淡了不少。王德顺老爷子,那可是他们这片儿的一个传奇人物。来来打小就听父亲念叨过,说这老爷子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后来定居在此,性子豁达,身体一直硬朗得出奇。印象里,老爷子似乎永远都是那副精瘦矍铄的模样,只是头发从花白变成了全白。一百岁?来来心里飞快算了算,自己四十出头,老爷子比自己父亲年纪还大上许多,确实是活化石了。

“好好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刘婶显然满意,“老爷子这会儿在院子里听匣子呢,精神头好着呢!对了,菜单你赶紧琢磨琢磨,回头我让孙子去拿!老爷子特意点了名,要红烧肉!要肥的!还要上好的高粱烧!你可记牢了!”

“记下了记下了!红烧肉,肥的,高粱烧!”来来连连应承,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一百岁的老人,点名要吃肥腻的红烧肉,还要喝烈性的高粱烧?这胃口……是不是有点太生猛了?寻常七八十的老人,大多饮食清淡,连肉都少碰,更别说酒了。

挂了电话,那股沉甸甸的闷气似乎又悄悄溜回了心口。来来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不合时宜的烦忧,对着后厨方向喊:“小海!听见没?后街王老爷子,一百岁大寿!五桌顶配席面!打起精神来!”

“一百岁?!”小海从冰库门口探出头,眼珠子瞪得溜圆,“我的乖乖!那不是快成精了?还能吃红烧肉喝烧酒?”

“少贫嘴!”来来笑骂了一句,但眉头却微微蹙着,“赶紧的,去库房看看老汤够不够,料足不足。老爷子点名要的硬菜,可马虎不得。”

小海吐吐舌头,一溜烟跑了。来来踱到临街的窗户边,推开半扇。热风卷着尘土味扑面而来,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云层压得很低,沉沉地蓄着势。他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像这天气一样,闷得人透不过气。一个百岁老人,嗜好烟酒肥肉,这本身就像一场无声的风暴,冲击着他固有的认知。他下意识地又揉了揉心口。

* * *

寿宴的正日子,果然应了来来的预感。清晨还只是阴着天,到了半晌午,铅灰色的云层终于兜不住那沉重的份量,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下来,起初还稀疏,很快就连成了线,织成了幕,最后变成一片白茫茫、轰隆隆的倾盆世界。雨水疯狂地冲刷着青石板路,溅起浑浊的水花,汇成浑浊的小溪流向低洼处。整个世界仿佛被浸泡在一个巨大的、不断摇晃的水缸里。

“这雨……邪性!”小海扒在后厨通往前厅的小门边,望着外面被雨帘彻底模糊的街道,愁眉苦脸,“这么大的雨,客人们还能来吗?”

来来正麻利地给一条刚蒸好的鲈鱼淋上滚烫的葱油,嗤啦一声,香气四溢。他头也没抬:“寿星公都一百岁了,这点风雨算啥?该来的总会来。把门口排水沟再疏通疏通,多备几把大伞,湿了地不要紧,别让客人淋着。”

话虽这么说,来来手上的动作却比往日更显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时不时瞥一眼挂在墙上的老式挂钟。寿宴定在中午十二点开席,眼看快十一点了,外面除了雨声雷声,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就在这时,饭店那扇厚重的、漆成朱红色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带进一股强劲的湿冷气流和飞溅的雨水。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顶着门框挤了进来。

来人正是王德顺老爷子。

来来和小海同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牢牢钉在门口。

雨水顺着老爷子身上那件半旧的藏蓝色对襟褂子往下淌,在他脚边迅速积成一小滩。他手里提着一把还在滴水的油纸伞,伞骨粗壮,显然顶住了风雨的蹂躏。但最令人震惊的不是他淋湿的衣裳,而是他整个人透出的那股精气神。

他站得很直,像一棵根系深扎于岩石的老松,丝毫没有百岁老人常见的佝偻。雨水打湿了他稀疏的、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白发,紧贴在头皮上,却更显出他饱满开阔的额头和轮廓分明的脸庞。那张脸虽然沟壑纵横,深刻着岁月的刻痕,但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透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温润的光泽,绝无枯槁衰败之相。尤其那双眼睛,眼皮略有些松弛下垂,但瞳仁却异常清亮、锐利,像寒潭里洗过的黑曜石,此刻正带着笑意扫视着饭店大堂,目光所及,仿佛连空气都鲜活了几分。他身形清瘦,但绝不是嶙峋的瘦,宽大的旧褂子下,依稀能感觉到骨架的硬朗和肌肉的紧实线条。

这哪里像一个百岁老人?这分明就是个刚从田里劳作归来、筋骨强健的六十出头的老农,甚至比许多城里养尊处优的同龄人显得更有活力!

“王……王老爷子!”来来反应过来,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疾步迎上前,脸上堆满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和掩饰不住的惊异,“您老怎么自己冒雨过来了?快!快请里面坐!小海!快给老爷子拿条干毛巾擦擦!”

小海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跑去找毛巾,眼睛还忍不住偷偷瞄着老爷子,满是难以置信。

王德顺老爷子哈哈一笑,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穿透了哗哗的雨声:“这点雨算什么?想当年在关外跑马帮,比这大的雹子都挨过!骨头缝里早灌足了风霜,这点水,权当洗个痛快澡!”他随手把滴水的油纸伞靠在门边,动作利落,不见丝毫迟滞。他接过小海递来的毛巾,随意地在头上脸上擦了几把,动作大开大合,带着一种不拘小节的豪气。

“来来啊,”老爷子擦完,把毛巾递还给小海,目光炯炯地看向来来,带着点孩子气的促狭,“我那碗‘压寿’的红烧肉,灶上炖着了没?火候可得到位!得是那种颤巍巍、肥嘟嘟、筷子一夹就烂糊、入口即化的!还有我那壶高粱烧,得是陈的!新的喝着喇嗓子,没劲儿!”

来来被老爷子这中气十足的点菜逗乐了,心里的那点忐忑也消散不少,连忙应道:“炖着呢!炖着呢!老爷子您放一百个心!选的最好的五花三层,天没亮就下锅了,小火慢煨,这会儿怕是要酥到骨头里去了!酒也备好了,十年的老坛子!给您温着呢!”

“好!好小子!办事地道!”王老爷子满意地拍了拍来来的肩膀。那手掌宽厚,落下来带着实实在在的分量,拍得来来的肩膀微微一沉。力道不小!“我就知道找你错不了!行了,你们忙你们的,我先进去歇歇脚,看看老伙计们来了几个。”说着,他背着手,迈开步子就往大堂里走。步伐稳健有力,落脚沉稳,踩在湿漉漉的水磨石地面上,竟听不到多少老年人常有的拖沓声。

来来和小海目送着老爷子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大堂的月亮门后,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后厨里只剩下灶火的呼呼声、锅勺的碰撞声和外面更加肆虐的雨声。

“老板……”小海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梦幻般的恍惚,“这……这真是百岁老人?我怎么瞅着,比前街那个天天打太极拳的赵大爷还硬朗?赵大爷才七十出头啊!”

来来长长地、无声地吁了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积压的震惊和困惑都吐出来。他看着案板上那条淋好了葱油、晶莹剔透的鲈鱼,又看看窗外白茫茫的雨幕,缓缓摇头:“活久见……真是活久见。抽烟,喝酒,吃肥肉,淋暴雨,健步如飞……这老爷子,怕不是真沾了仙气?”他揉了揉又开始隐隐作痛的心口,那闷胀感似乎更清晰了些,像是一种无声的警示。

时间在雨声和忙碌中滑向正午。十一点半刚过,宾客们开始顶着风雨陆续抵达。多是街坊四邻的老相识,也有几位看起来像是王老爷子远道而来的子侄辈。饭店里渐渐热闹起来,人声、寒暄声、抱怨天气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冲淡了些许雨天的沉闷。老人们聚在一起,话题自然离不开今天的主角。

“老哥哥这身子骨,真是没得说!一百岁的人了,看着比我这七十多的还经折腾!”

“可不是嘛!昨儿个我还瞧见他拎着俩水桶在院子里浇花呢!那步子稳的!”

“听说还抽烟袋锅子?一天得两锅?”

“何止!高粱烧一顿能喝半斤!就着肥肉,啧,那叫一个香!我们看着都怕,人家吃了屁事没有!”

“奇人!真是奇人!祖上积了大德了!”

“怕是有什么长寿的秘方吧?藏着掖着呢!”

议论声中充满了惊叹、羡慕和浓浓的好奇。

来来穿梭在后厨和前厅之间,指挥着上菜,耳朵里也灌满了这些议论。他特意留意了一下王老爷子。老爷子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主位,精神矍铄,谈笑风生,声音洪亮,时不时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震得桌上的杯碟似乎都嗡嗡作响。他面前已经摆上了一小碟油炸花生米,手里果然拿着他那根油光水滑、一看就年岁不小的老烟袋锅子,铜烟锅里的烟丝正幽幽地冒着青烟。旁边的酒盅里,清澈的高粱烧散发着浓烈的酒香。老爷子夹一粒花生米,抿一口小酒,抽一口烟,神情惬意满足,仿佛置身于春日暖阳之下,而非这狂风暴雨的寿宴之中。

看着这一幕,来来心里那点荒谬感越来越重。科学?养生?在眼前这位活生生的传奇面前,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于不可思议的“命硬”和“福气”。

“上热菜啦——!”小海嘹亮的吆喝声打断了来来的思绪。帮工们端着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大菜鱼贯而出:油亮诱人的红烧肘子、金黄酥脆的炸春卷、雪白鲜嫩的清蒸鱼、翠绿欲滴的时蔬……丰盛的菜肴迅速摆满了五张圆桌,宴席的气氛被推向了高潮。

来来亲自端着那碗被老爷子点名的“压寿”红烧肉,小心翼翼地走到主桌旁。那肉块方方正正,色泽红亮如玛瑙,浓郁的酱香混合着油脂的醇厚气息扑面而来,颤巍巍地堆在青花大碗里,上面点缀着几颗翠绿的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老爷子,您的压寿肉!您尝尝,看火候合不合心意?”来来把碗轻轻放在老爷子面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这碗肉和老爷子身上。王德顺老爷子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连皱纹都舒展开来。他放下烟袋锅,拿起筷子,没有丝毫犹豫,稳稳地夹起一块最厚实、肥肉层最诱人的红烧肉。那肉块在筷尖微微颤抖,浓郁的酱汁几乎要滴落下来。

“嗯!香!就是这个味儿!”老爷子凑近闻了闻,一脸陶醉。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他张开嘴,将那块足有小孩拳头大小、肥肉占了七成的红烧肉,稳稳地送入了口中。

“唔……”老爷子闭上眼,细细咀嚼,腮帮子微微鼓动,发出满足的喟叹。油脂的丰腴、瘦肉的酥烂、酱汁的咸甜鲜香,仿佛在他口中完美交融。他吃得极慢,极享受,每一口都像在品味无上的珍馐。

一块肥美的红烧肉下肚,老爷子咂咂嘴,意犹未尽。他端起面前那盅温好的高粱烧,对着满堂宾客和来来,朗声道:“来来!好手艺!这肉,地道!老头子我活了一百年,就爱这口实在的!这酒,也够劲!今儿个高兴,我敬大家一杯!也敬这老天爷赏的雨,痛快!”说罢,一仰脖,那盅少说也有一两多的、度数不低的高粱烧,被他咕咚一声,干脆利落地灌了下去!

“好!”

“老爷子海量!”

“祝老爷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满堂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和祝福声。气氛瞬间被点燃,觥筹交错,笑语喧天。王老爷子面不改色,放下酒盅,又拿起烟袋锅,美滋滋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那张红光满面的脸,仿佛真的带着几分不似凡俗的神采。

来来站在一旁,看着老爷子那副享受人间烟火的快活模样,再看看外面依旧倾泻如注的暴雨,心口那阵闷胀感再次清晰地袭来,带着一种沉重的悸动。他默默退回后厨,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试图压下那莫名的悸动和越来越强烈的不安。这老爷子,太“好”了,好得……让人心慌。

* * *

宴席过半,气氛正酣。杯盘交错,人声鼎沸,盖过了窗外的风雨声。主桌上的王老爷子谈兴正浓,正跟几位老街坊讲着当年跑马帮遇到的奇闻轶事,说到精彩处,眉飞色舞,引来一阵阵哄笑。

来来刚指挥着上了一道热气腾腾的八宝饭,正想喘口气,刘婶的儿子刘建军,一个四十多岁、面相憨厚的汉子,急匆匆地从大堂侧门钻进了后厨,脸上带着明显的焦虑。

“来来哥!看见我家老爷子没?”刘建军压着嗓子问,眼神慌乱地扫视着后厨。

来来一愣:“老爷子?不是一直在主桌坐着吗?刚还听他在那儿讲故事呢。”

“没有啊!”刘建军急得直搓手,“就刚才,他说去趟茅房,这都去了快二十分钟了!茅房那边我找过了,没人!这大雨天的,他能去哪儿啊?”

一股凉气瞬间从脚底板窜上来来来头顶。不安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快!分头找找!老爷子会不会去后院透透气了?”来来当机立断,也顾不上后厨了,扯下围裙就往外走,心口那阵闷痛骤然加剧,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小海也赶紧跟了出来。三人冒着飘进来的雨丝,穿过喧嚣的大堂,往后院寻去。后院不大,种着几棵石榴和桂花,此刻被暴雨打得枝叶乱颤,地上全是水洼。角落里的小茅房,门虚掩着,里面空空如也。

“老爷子!” “王爷爷!” 几人提高声音呼唤,声音很快被哗哗的雨声吞没。

“祠堂!”刘建军猛地一拍大腿,“老爷子是不是去隔壁祠堂了?他早上出门前还念叨了一句,说百年整寿,得给祖宗上炷香!”

祠堂就在王氏饭店后面,隔着一道矮墙和一条窄巷,是王家早年祭祖的地方,后来破败了,平时少有人去。

来来心下一沉,也顾不得许多:“走!去看看!” 三人立刻转身,从前厅冲进雨幕。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视线一片模糊。趟过积水的小巷,推开祠堂那扇吱呀作响、油漆剥落的木门。

一股混合着陈旧木头、尘土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祠堂里光线昏暗,只有屋顶几处漏下的天光,在布满蛛网的梁柱间投下摇曳的光斑。正中的神龛上,供奉着蒙尘的王家先祖牌位,前面摆放着几盘早已干瘪、落满灰尘的果品糕点,显然是许久无人打理了。

就在那神龛前的青砖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门口,盘腿席地而坐。

正是王德顺老爷子!

他身前的地上,摊开着一张皱巴巴的旧油纸,上面赫然放着神龛供盘里那几块干得开裂、颜色发暗的糕饼!老爷子手里正拿着一块,凑在嘴边,用力地啃咬着。他似乎咬得很费劲,腮帮子因为用力而微微鼓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那是干硬的糕饼被牙齿研磨的声音。祠堂里光线昏暗,只能看到他花白的头发和那件深色旧褂子的背影,在幽暗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这一幕,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爷……爷爷!”刘建军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惊愕,“您……您在这儿干什么呢?!”

王德顺老爷子闻声,动作顿住了。他没有立刻回头,而是慢条斯理地把手里那块啃了一半的干硬糕饼咽了下去,又拍了拍落在旧褂子前襟上的碎屑,这才缓缓地、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从容,转过了身。

祠堂漏下的微光恰好落在他脸上。那张脸依旧红光满面,眼神清亮,甚至带着点……意犹未尽的满足感?他咂了咂嘴,看着门口目瞪口呆、浑身湿透的三人,非但没有丝毫被抓包的尴尬,反而咧开嘴,露出一个近乎顽童般的笑容,白牙在昏暗中一闪。

“哟,找来了?”老爷子声音洪亮,带着点理所当然,“这供台上的点心,放得都跟石头一样硬了,祖宗们又不吃,白糟践好东西!”他拍了拍身边的油纸包,又指了指神龛,“我寻思着,这百年整寿的大日子,替祖宗们‘尝尝新’,也算是尽份孝心不是?顺便啊,也沾沾老祖宗的福气!你们说,神仙吃供品,那也得吃口热乎新鲜的吧?这冷冰冰、硬邦邦的玩意儿,神仙吃着也不舒坦啊!”

一番歪理,被他理直气壮、声若洪钟地说出来,震得祠堂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来来、刘建军和小海三人彻底石化在门口,淋着从门外飘进来的冷雨,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口那阵闷痛,在来来胸腔里猛烈地跳动了一下,震得他眼前发黑。

* * *

王老爷子偷吃供品、还发表了一通惊世骇俗“神仙也得吃热乎的”高论,这插曲最终被众人哭笑不得地遮掩了过去。老爷子本人浑不在意,被刘建军半扶半架地带回饭店后,立刻又成了寿宴的中心,继续谈笑风生,喝酒吃肉,仿佛刚才祠堂里那个盘腿啃冷硬糕饼的怪老头只是大家的错觉。

寿宴在傍晚时分,随着雨势渐歇才终于散场。宾客们带着满腹的惊奇和酒足饭饱的满足感告辞离去。王老爷子被家人小心地护送回家,背影依旧挺拔,脚步丝毫不见虚浮。

热闹散尽,王氏饭店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杯盘狼藉和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酒肉烟气。来来和小海带着几个帮工埋头收拾残局,直到深夜才勉强整理停当。疲惫像潮水般涌来,来来只觉得心口那块地方,闷痛感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像生了根一样,沉甸甸地坠着,牵扯着每一次呼吸。

“老板,您脸色不太好,早点歇着吧。”小海看着来来苍白的脸和额头的虚汗,担忧地说。

来来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没事,累的。收拾完都回吧,路上小心点。”他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坐在空荡荡的大堂角落,想缓口气再关门。

夜色深沉,雨后的空气带着凉意和泥土的腥气。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就在这份寂静即将把疲惫的来来淹没时,一阵尖锐得撕破夜空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像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人的耳膜!

“呜哇——呜哇——呜哇——!”

是救护车!那凄厉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方向……似乎正朝着后街!

来来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心脏像是被那鸣笛声攥住,疯狂地擂动起来,闷痛瞬间变成了尖锐的绞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一种冰冷的、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他踉跄着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饭店大门。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只见刺眼的红蓝警灯旋转着,将湿漉漉的街道映照得一片光怪陆离,那辆白色的救护车,如同一个巨大的、不详的白色幽灵,尖叫着,精准地停在了后街王德顺老爷子家的院门口!

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穿着反光背心的急救人员跳下车,抬着担架,脚步急促地冲进了那个小院。

完了!

来来脑子里嗡的一声,心口那剧烈的绞痛让他几乎窒息。他扶着冰冷的门框,指甲深深抠进木头里,死死盯着那个被救护车灯光照亮的、慌乱起来的院门,浑身冰冷,如坠冰窟。白天那个生龙活虎、抽烟喝酒吃肉、甚至偷吃祠堂供品的百岁老人,那红光满面的样子还在眼前晃动,此刻却被那象征生命流逝的冰冷白光彻底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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