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丁,还是过客?
这个由沉寂与深空之王抛给我的选择题,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无论是哪一个,我都将围绕着祂的“沉睡”与“苏醒”来行动,本质上,依旧是在祂划定的框架里跳舞。
我语风流,什么时候成了这么听话的人?
主神给了我一个任务,这位王者给了我一个愿望。
但他们似乎都忘了,我来这里,是为了拿走我想要的东西,而不是来满足谁的期待。
所以,我选择第三条路。
既不当摘取果实的过客,也不当浇灌种子的园丁。
我要当那个……把整棵树都移走的人。
一个念头在我心中豁然开朗。
这位王者并非诞生于此,祂只是一个无意间搁浅在此地的星际旅客。
这片被迷雾笼罩的世界,是祂无意识间搭建的“帐篷”,而那枚匣子,则是维持帐篷不会被风吹走的“篝火”。
现在篝火快灭了,帐篷的主人即将被冻醒。
那么,问题的核心就不在于要不要点燃篝火,而在于,如何说服这位旅客收起帐篷,启程回家,或者去往下一个更适合祂的歇脚处。
这确实是一个漫长、浩大,甚至可以说是狂妄到不切实际的工程。
我需要理解祂的本质,找到祂的来路,甚至可能要为祂开辟一条能够安然离去的“航道”。
这其中的难度,远远超过了单纯修复或拿走一个匣子。
但这……也正是我想要的。
主神希望我完成任务,王者希望我维持现状。
而我,偏要将这整个棋盘掀翻,创造一个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结局。
这种将旧日神只当作可以“搬运”的货物的想法,让我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
当然,远大的目标需要从脚下开始。
在我实现这个“搬迁计划”之前,首先要解决眼前的麻烦——确保这位王者不会因为“心脏”停跳而彻底苏醒。
我需要先稳住祂,为我的计划争取足够的时间。
我的手,终于还是落在了那枚冰冷的黑色方匣之上。
但这一次,我的目的不再是“取”,而是“予”。
我的意识沉入了自己的法则之海。
左边,是代表着“存在”、“秩序”、“构筑”的“有”之法则,它如同璀璨的星河,万物在其中生灭有序;
右边,是代表着“虚无”、“归零”、“消解”的“无”之法则,它宛如绝对的黑洞,吞噬一切概念与意义。
混沌……是在“有”与“无”诞生之前的原始状态。
那么,理论上,我或许可以用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逆向推演出那一丝原始的“混沌”。
我小心翼翼地,从两种法则之海中各自分离出一缕最细微的丝线。
一缕是纯粹的“存在”,另一缕是纯粹的“虚无”。
我像一个初次尝试进行正负物质对撞实验的科学家,怀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将这两缕概念上的能量,缓缓地向着我的掌心引导。
我的神魂高度集中,圣人之躯的庞大计算力在这一刻被运用到了极致,精确地控制着它们的每一个细微的震颤。
我能感觉到,当这两股力量靠近时,一种源自根源的巨大排斥力产生了。
它们就像是宇宙的两极,天生便不能相容。
“稳住……”我对自己说。
我没有强行将它们捏合在一起,而是用我的意志作为引导,构建出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莫比乌斯环般的循环通道。
我让“有”之法则的丝线,追逐着“无”之法则的尾巴;
又让“无”之法则的丝线,吞噬着“有”之法则的源头。
存在追逐虚无,虚无吞噬存在。
在这永无止境的追逐与吞噬中,一个微妙的平衡点被我捕捉到了。
就在它们即将彻底湮灭,又或即将彻底融合的前一个刹那,一种既非“有”也非“无”的、混乱而又充满无限可能性的“东西”,诞生了。
它就像是一点微不足道的火星,在我掌心与匣子接触的地方,一闪而逝。
就是这个!
我心中一动,立刻加大了法则的输出。
无数“有”与“无”的丝线被我抽取出来,在掌心那个微小的“对撞机”中不断地追逐、湮灭、新生,迸发出一颗又一颗微弱但真实的“混沌火星”。
这些火星一出现,便立刻被身下那饥渴的黑色方匣贪婪地吸收了进去。
我能感觉到,匣子那死寂的表面,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
虽然微弱,但它确实在恢复。
与此同时,那片笼罩着我的、来自沉寂与深空之王的庞大意识,也传来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那是一种……混杂着些许惊讶与认可的“情绪”。
看来,我的新计划,已经有了一个不错的开端。
那一点微弱的“温度”是我撬动整个棋局的第一个支点。
我的掌心之下,那座由“有”与“无”构建的微型对撞机在疯狂运转,圣人之躯带来的庞大精神力如同决堤的洪水,源源不断地被抽取、分离、编织,然后投入这个永不满足的熔炉。
这感觉就像是在用自己的灵魂作燃料,去点燃一颗熄灭的星辰。每一颗“混沌火星”的诞生,都伴随着我意识深处一次剧烈的震荡,那是两种根源法则碰撞时无可避免的反冲。
那沉寂与深空之王的“注视”也变得愈发清晰。
如果说之前祂的意识是弥漫的星雾,那么此刻,这片星雾已经在我周围凝聚成了实质般的形态。
祂的意志如同一条无声的河流,环绕着我,冲刷着我,却并不侵入。
在这种冲刷之下,我仿佛能“触摸”到祂那宏伟存在的每一个侧面。
我感受到了祂的“重量”——那是无数个纪元沉淀下来的、绝对静止的质量;
我感受到了祂的“质感”——那是一种比最完美晶体还要纯粹、还要寂静的结构。
祂没有试图阻止我,更像是在以一种我能理解的方式,向我展示祂的全部构造。
这并非善意,也非恶意,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交流”。
就像一个复杂的数学公式,将自身所有的公理和推论都展示给试图解开它的人。
祂在让我“读懂”祂,或许是出于对第一个能与祂进行如此深度交流的存在的认可,又或许,这本身也是祂无意识的本能。
这对我而言,是求之不得的宝贵情报。
我的“搬迁计划”最缺的,就是一份关于这位“旅客”的详细说明书。
持续的法则输出让我感到一丝疲惫,这种消耗并非能量,而是“心力”。
我不能永远这样下去。我需要一个更高效,甚至能自我维持的模式。
我的思绪飞速运转,那座掌心的“莫比乌斯环”模型在我的脑海中被拆解、重构了亿万次。
单纯的追逐与吞噬太过粗暴,损耗巨大。
我需要的是“平衡”,是“循环”。
一个念头闪过,我想起了修仙体系中的“阴阳太极图”。
那不正是“有”与“无”在另一个世界观下的完美体现吗?一生一灭,互根互用,循环往复,方能生生不息。
我立刻调整了法则的输出方式。
我不再将它们视为两条对立的线,而是引导它们相互拥抱、旋转。
我以“有”为阳,以“无”为阴,在掌心构建出一个微缩的、立体的太极法图。
阳极生阴,阴极生阳,存在从虚无中诞生,又在极致后归于虚无。
一个远比之前稳定、高效的能量循环,瞬间成型。这一次,不再是迸溅的“火星”,而是一股稳定、绵长的、灰蒙蒙的“混沌之气”,被我缓缓压入了下方的黑匣之中。
这股精纯的混沌之气甫一接触匣子,整个死寂的匣身便猛地一颤。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渴望从匣子内部传来,它像一个饿了数万年的婴儿,疯狂地汲取着我创造出的“食粮”。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在匣子最深处,那一点即将熄灭的“心跳”,在混沌之气的滋润下,重新变得有力,并且以一种极其缓慢但坚定的频率,开始了新一轮的搏动。
“咚……”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在概念层面响起的沉闷心跳,回荡在整个寂静领域。
随着这声心跳,那笼罩着我的、来自王者的庞大意识,如潮水般缓缓退去,重新收敛回祂那无垠的深空梦境之中。
那股审视的、洞悉一切的“目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宁的信赖感。危机,暂时解除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维持着掌心太极法图的运转,将混沌之气稳定地输送给匣子。
现在,我为自己争取到了最宝贵的东西——时间。我的目光越过这片虚无,望向远处那被“存在之琥珀”保护着的小小光点。
我分出一缕微不可察的念头,穿过层层阻碍,在doro的脑海中轻轻响起:
“别担心,人~在给一个赖床的大家伙设置新的闹钟。”
做完这一切,我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眼前。
这颗“心脏”的充电过程注定是漫长的,而我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如何为这位王者构建一个能够承载祂“沉寂”概念的“方舟”?
又该将这艘方舟驶向何方?
是宇宙的尽头,还是某个同样死寂的黑洞?
每一个问题,都比我之前面对的所有敌人加起来还要棘手。
但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挑战。
我盘膝坐在这片绝对的虚无之中,一手按着神只的心脏,一手为祂输送着生命的能量,脑海中则开始构思起这宇宙间最疯狂的一次“搬家”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