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站定在黑曜石祭坛前，冰冷光滑的石面反射着我模糊的倒影。
空气中那种诡异的香料味在此处浓郁到了极点，不再是引人亢奋，反而沉淀成一种宛如实质的静谧，仿佛时间与空间都在这里凝固。
我能感觉到，身后爱多森的呼吸已经完全停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窒息的死寂，这个可怜的调查员的世界观，恐怕已经在刚才那短短的一分钟内被彻底碾碎了。
我的目光落在祭坛中央的黑盒上。
近距离观察，它比远处看起来更小，也更……纯粹。
那不是任何我已知的木料或金属，材质本身就像是固化的黑暗，连一丝一毫的光线都不反射。
我的手指轻轻拂过它的表面，触感冰冷而光滑，却又带着一种奇特的“虚无”感，仿佛我触摸的并非实体，而是一段被抽离了所有属性的空间。
“人~，它里面装着什么呀？是欧润吉吗？”
doro在我身后好奇地晃着小脑袋，她的小手也伸了过来，学着我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盒子。
对她来说，这世上的一切似乎都可以用“能不能吃”和“好不好玩”来划分，这单纯的世界观，有时让我觉得有些羡慕。
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这个盒子上。
主神任务的目标，这个世界无数疯狂与扭曲的源头，就这么安静地躺在我面前，没有任何防护，没有任何禁制，仿佛任君取用。
但正是这种不设防的状态，才透露出最极致的傲慢与危险。
它似乎在说：我即是规则，我即是陷阱，任何试图理解我、掌控我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走向毁灭的亵渎。
我的指尖在盒盖的缝隙处停顿了一下。
没有锁，没有卡扣，只是简单的开合结构。
然而，就在我准备将其打开的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悸感从灵魂深处涌起。
这并非警告，也非威胁，而是一种……共鸣。
我体内的“无之法则”与“有之法则”，甚至那颗“寂灭之心”，都在此刻产生了细微的、同频率的震颤。
这个盒子，它本身就蕴含着某种与我力量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法则雏形。
打开它，我将直面这种法则的冲击。
这是一种考验，也是一种机遇。
主神的目的，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寻物。
“后退一点。”
我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伸手将doro揽到我的身后。
尽管我知道她有能力应对绝大多数危险，但面对这种源自概念层面的未知，我不想让她冒任何风险。
doro乖巧地“哦”了一声，紧紧抓着我的衣角，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动作。
深吸一口气，我将体内的力量缓缓提起，圣人之躯散发出淡淡的微光，将我和doro笼罩其中，隔绝一切可能的外界侵蚀。
然后，我的手指发力，稳稳地掀开了“混沌与命运之匣”的盒盖。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洪流，甚至没有任何声音。
盒盖开启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我看到，盒子里面并非什么卷轴、晶石或者神器，而是……一片旋转的、深邃的、仿佛包含了整个宇宙星空的……雾气。
那雾气不断地变换着形状与色彩，时而呈现出星云诞生的瑰丽，时而又化为黑洞吞噬一切的死寂。
无数细语，无数画面，无数种截然不同的命运轨迹，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了我的脑海！
我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一座由亿万个破碎镜面构成的迷宫。
每一个镜面都映照着一个世界的生灭，一个文明的兴衰，一个生命的轮回。
我看到了巨兽的始祖在混沌的初生海洋中发出第一声咆哮，也看到了最后一个人类在冰冷的宇宙尘埃中孤独地阖上双眼。
无数的知识，无数的奥秘，无数的法则碎片，像最狂暴的海啸，试图将我的自我意识彻底冲垮、撕裂、然后同化。
然而，我的心神却在第一时间沉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
圣人之躯守护着灵台的清明，而那诞生于宇宙终极的“无之法则”则化作一个无底的黑洞，将这股汹涌而来的信息洪流尽数吞噬，却不沾染分毫。
这股知识的风暴虽然庞大到足以让任何一个五阶穿梭者瞬间迷失，但在我的感知中，它们却……过于杂乱，过于肤浅。
它们就像是一本被胡乱撕碎后又重新黏合在一起的百科全书，内容浩如烟海，却缺少了最关键的那根“书脊”。
每一个命运的片段都真实得可怕，但串联起它们的因果线却充满了斧凿的痕迹，仿佛是某个拙劣的模仿者，拼命地想要复刻“命运”本身，却只得其形，不得其神。
这其中蕴含的法则虽然驳杂，但都只是表象的延伸，从未触及万物运行的真正核心。
“……假的。”
一个念头，并非通过思考，而是由我的本能，由我所掌握的法则本身，直接呈现在我的意识之中。
这股知识洪流就像一场华丽至极的幻术，它能完美模拟出星辰大海，却永远无法创造出一粒真正的沙尘。
它拥有“有”的一切表象，却唯独缺少了构成这一切的、最本源的那个“无”。
我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前的所有幻象——星河生灭、文明更迭——尽数破碎，重新变回了那个小小的、盛放着旋转雾气的黑盒。
那股试图侵蚀我心智的力量，在我洞悉其本质的瞬间，便如潮水般退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抬起头，环顾着这个空旷死寂的大厅，墙壁上的浮雕依旧诡异，穹顶的黑暗依旧深邃。
一切都和之前一样，但此刻在我眼中，这座所谓的神殿核心，已经褪去了所有神秘的光环，只剩下一个设计精巧的……骗局。
一个用来困住、筛选、或是消磨那些不够资格的闯入者的巨大陷阱。
“人~，你的脸……看起来不太高兴。”
doro的声音将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她仰着小脸，粉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担忧，“里面的东西，不是好吃的欧润吉吗？”
我看着她纯净的眼神，心中的那一丝冷意瞬间被暖流取代。
我摇了摇头，伸手将那个黑盒的盖子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然后，我将这个伪造的“混沌与命运之匣”随手拿了起来，在手中掂了掂，就像拿着一块普通的木头。
“不，”我看着doro，嘴角勾起一抹有些玩味的弧度，“是个空心的玩具。我们白跑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