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音,像是一块小石子投入了万年古井,没有激起半点涟漪,却让井水的死寂变得更加深沉。
那位太上长老干尸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他那双仿佛蒙着一层灰的眼睛,依旧平静地注视着我。
然而,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周围那股禁锢万物的气场,在我那句“讲道理”之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收缩。
这并非是动怒的征兆,更像是一种……确认。
他在确认我的态度,确认我并非一时兴起,而是真的不将乾元剑宗这块屹立了数千年的金字招牌放在眼里。
广场上,那九位元婴长老的脸色愈发难看。
我的话无异于在他们本就流血的伤口上,又狠狠地撒了一把盐。尤其是玄明,他的身体在太上长老那股柔和力量的包裹下,依旧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眼神中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但更多的,是一种深藏的恐惧。他怕的,或许不只是我,更是怕他们这位洞悉人心的太上长老。
“讲道理……”
太上长老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干涩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老夫……已经有近千年,没有听过有人用这种方式,来我乾元剑宗讲道理了。”
他顿了顿,那双浑浊的眼睛从我身上移开,缓缓扫过广场边缘的玄明长老,目光似乎停留了万分之一刹那,随即又转回到我身上。
“一个娃娃……能让道友这等存在亲自登门,想必,那个娃娃对道友而言,意义非凡。”
他的话锋一转,平静地问道:
“不知……是哪家的娃娃,有此福分?”
他没有去追究我毁坏山门、重创长老的罪过,反而直接问起了根源。
这份定力,倒也配得上他半步化神的境界。
他很清楚,跟我争论谁对谁错已经毫无意义,关键在于,我想要什么。
“呵呵……”
我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故意卖了个关子。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慢悠悠地踱了两步,干枯的身体仿佛随时会散架。
我的目光越过太上长老,落在了那个脸色煞白的玄明身上。
“意义非凡谈不上,只是老夫闲来无事,见着个根骨清奇、心性也不错的丫头,恰好与老夫有那么一丁点微不足道的缘分,便想着看看她能走多远。”
我抬起一根枯枝般的手指,指向玄明,动作缓慢而充满了压迫感。
“可你们宗门的这位执法长老,似乎不太想让她走下去。不仅想断了她的道途,还想……斩草除根。”
我的声音陡然转冷,“老夫活了这么多年,最见不得的,就是以大欺小,恃强凌弱。尤其是,这‘强’,还强得名不正,言不顺。”
此言一出,玄明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再无一丝血色。
乾元剑宗宗主和其他几位长老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极为精彩,震惊、疑惑、审视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了玄明的身上。
太上长老依旧面无表情,但他周身那死寂的气场,却出现了一丝真正的波动。
他活了无尽岁月,早已是人精中的人精,我话里的意思,他岂会听不明白?
“玄明。”
太上长老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那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沉重的压力,让玄明长老的身体猛地一颤,几乎要跪倒在地。
他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却在太上长老那无形的威压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像是在欣赏一出有趣的戏剧。
现在,皮球被我踢回给了乾元剑宗自己。
是选择为了一个行为不端的长老,与我这个来历不明、实力深不可测的老怪物死磕到底,还是……弃车保帅?
这就要看,在他们这位太上长老的心里,宗门的颜面,和一个有问题的长老,孰轻孰重了。
“玄明,你废去长老职位与元婴去面壁吧!”
太上长老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在这乾元剑宗的主殿内回荡不休,每一个字都像是沉重的铁锤,砸在所有人的心头。
那股苍老却不容置疑的威压,让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凝固。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玄明长老那张原本还算儒雅的脸庞,在这一瞬间彻底扭曲,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太上长老,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绝望,如最深沉的墨汁,迅速浸染了他整个眼眶。
废去元婴,对于一个修道数百年、视修为如生命的修士而言,比直接杀死他还要残酷百倍。
太上长老没有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
他那只干枯的手掌轻轻抬起,隔空对着玄明的丹田虚虚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华丽的光效,只有一声仿佛琉璃破碎般的轻微脆响,从玄明的体内传出。
紧接着,一股精纯至极的灵力洪流从他体内狂泄而出,化作肉眼可见的灵气风暴,席卷了整个大殿,吹得众人衣袍猎猎作响。
玄明长老的身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般瘫软下去,气息以惊人的速度衰败,从一个威风凛凛的元婴大修士,瞬间跌落成了比凡人还要虚弱的废人,短时间内最多恢复至金丹期。
大殿内的其他元婴长老们个个噤若寒蝉,他们看着瘫倒在地的玄明,又看看面色平静的太上长老,最后将恐惧的目光投向了我。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惊惧,有愤恨,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他们明白,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他们看不透的“白须老者”。
我没有去看地上如同烂泥的玄明,这颗为李秋玉留下的复仇种子已经种下,剩下的,只需要等待她亲手来收割果实。
我的目光转向那位太上长老,他衰老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平静地回望着我。
我们之间没有再进行任何言语交流,但彼此都明白这一场交锋已经结束。
“如此便好。”
我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这四个字,既是对他处置结果的认可,也是这场闹剧的终结宣告。
说完,我不再停留。
在数十道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我缓缓转过身,向着大殿之外走去。
我的脚步不快,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我能感觉到身后那些视线如芒在背,但我毫不在意。
今日此举,足以让乾元剑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敢再对青云宗、对李秋玉有任何不该有的念头。
杀鸡儆猴,这只“鸡”的分量足够重了。
穿过宏伟的殿门,山巅的冷风迎面吹来,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吹散了大殿内的沉闷与血腥味。
我一步踏出,身形便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离开了这座悬于云海之上的剑宗山门。
来时汹汹,去时潇洒,只留下一个让整个乾元剑宗都为之胆寒的传说。
现在,是时候回去了。
不知道doro那小家伙有没有无聊,还有那两个徒弟,功课也不能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