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玄那亢奋离去的背影还未在山道上消失,我的听风蛊便已将主峰大殿前的后续景象清晰地传递回我的识海。
那名身着乾元剑宗服饰的金丹修士,在听完李青玄近乎是照本宣科的“传话”后,先是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嗤笑声。
“元婴后期?闭关千年?”
那声音通过听风蛊的传递,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与不屑,“李宗主,你莫不是被什么山野精怪迷了心窍?我乾元剑宗立派数万年,位列三大宗门,宗内元婴长老、太上长老合计十位之多!何曾听闻你这小小的青云宗,还有这等老祖存世?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根本没有将李青玄的警告放在心上,只当这是一个三流宗门在绝境之下,编造出的可笑谎言。
威胁?
在他看来,这更像是一种自取其辱的哀嚎。
话音落下,他便化作一道凌厉的剑光,冲天而起,径直朝着乾元剑宗的方向飞去,只留下一串回荡在青云宗上空、充满了嘲讽意味的笑声。
“有意思。”
我收回心神,嘴角逸出一丝冰冷的弧度。
这并非愤怒,而是一种近乎漠然的趣味。
就如同看着一只自以为是的螳螂,在我面前挥舞着它那可怜的镰刀。
愚蠢,且毫无自知之明。
原本以为报出名号,便能省去一些麻烦,看来,这世上总有些蠢货,需要你把脚踩在他们的脸上,他们才能学会仰视。
也罢,既然言语无法让他们理解现实,那就用行动来加深一下他们的记忆。
省得日后总有苍蝇嗡嗡作响,扰我清静。
我静静站立在原地,心念微动,沉寂于我四肢百骸的本命集心蛊瞬间被唤醒。
一股细微到极致的力量开始在我体内流淌,如同最高明的雕刻家,对我这具圣人之躯进行着精密的改造。
我的骨骼发出细不可闻的“咔咔”声,身高略微佝偻了下去,原本挺拔的脊梁也变得微驼。
皮肤下的肌肉纤维开始松弛,光洁的皮肤上浮现出深刻的皱纹与褐色的老人斑。
一头乌黑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色泽,化为一片枯槁的雪白,连眉毛与胡须也一并变得又长又白,无力地垂在胸前。
最后,我调动《神功!》的内劲与仙道法力,将那旺盛如烘炉的气血尽数收敛、压缩,沉入气海最深处,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生命气息。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息,一个活脱脱的、行将就木的垂暮老者,便取代了原本的我。
我甚至能感觉到心脏的跳动都变得迟缓而无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声。
这并非幻术,而是集心蛊对面部肌肉、骨骼乃至生命体征的真实改变。
此刻的我,就是一个真正寿元将尽,空有一身元婴后期修为,却连走路都费劲的老怪物。
“哇!人~你真的变成老爷爷了!”
doro清脆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她不知何时飘到了我的面前,伸出小手好奇地戳了戳我脸上的皱纹,又揪了揪我雪白的长须,大眼睛里满是新奇,“胡子……是真的耶!”
我没有理会她的玩闹,浑浊的目光越过她,看向了不远处那两个已经彻底呆滞的弟子。
符卓恨张大了嘴巴,满脸都是无法理解的震撼,他大概无法将眼前这个风中残烛般的老者,与方才那个威压天地的“大师傅”联系起来。
而李秋玉,她的反应更为剧烈。
她那双死寂的眼眸中,此刻正倒映着我苍老的身影,其中翻涌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有震惊,有困惑,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感动”的暖流。
我抬起一只干枯的手,对着他们二人轻轻摆了摆,示意他们安心。
随即,我迈出了脚步。
那一步很慢,很沉,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脚下的山石都因为承受不住这股“腐朽”的重量而发出轻微的呻吟。
我就这样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向弃云峰的边缘,准备去那位“上宗”的客人府上,好好地“叙一叙”。
在两个弟子惊愕的目光中,我那佝偻的身影于弃云峰的边缘处,就此消失。
并非施展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空间神通,仅仅是看似沉重的一步踏出,脚下的土地便如幻影般向后飞速流逝。
山川、河流、云雾在我浑浊的视野中化作了模糊的色块,这种感觉对于圣人之躯而言,不过是寻常的饭后散步。
先前散布出去的无数听风蛊,早已为我构建了一副无比详尽的世界地图,而乾元剑宗那标志性的、剑气冲霄的山门,便是我此行的终点。
刹那之间,周遭的景物重新凝实。一股远比青云宗浓郁、且带着锋锐之气的灵机扑面而来,让我这具“年迈”的躯体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我的面前,是一座高达百丈的巨大石质牌坊,通体由一种泛着青光的巨岩雕琢而成,气势恢宏。
牌坊正中,龙飞凤舞地刻着“乾元剑宗”四个大字,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蕴含着凌厉的剑意,修为稍弱者恐怕连直视的勇气都没有。
牌坊之下,两排身穿统一青色剑袍的年轻弟子分列左右,个个神情倨傲,目不斜视,手中的长剑在山门阵法的辉光映照下,泛着森然的寒芒。
这里,就是此方世界最顶尖的宗门之一,其威严与底蕴,确实不是青云宗那种三流小派可以比拟的。
我拄着一根随手用枯木凝聚的拐杖,步履蹒跚地,一步一步,朝着那座散发着“生人勿进”气息的巨大山门走去。
我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衰败的生命气息如同一缕风中残烛,与周围那冲天的剑气显得格格不入。
这种强烈的反差,就如同一滴墨水滴入了清水之中,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两排原本目不斜视的守山弟子,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我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上。
起初是疑惑,随即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耐。
在他们看来,我大概是山下哪个村镇里迷了路,亦或是寿元将尽想来仙山碰碰运气的凡人老朽。
这种人,他们见得多了。
“站住!”
一个看起来是领头的、筑基后期的年轻弟子皱着眉头,上前一步,拦住了我的去路。
他的声音清亮,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老丈,此乃乾元剑宗山门重地,闲杂人等速速退去,莫要在此逗留!”
我抬起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浑浊的双眼似乎因为老迈而无法聚焦,我看着他,嘴唇翕动了半天,才发出一阵如同破风箱般沙哑干涩的声音:
“我……我来此,是想……拜访一下,贵宗的宗主。”
我的话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位弟子的耳中。
短暂的寂静之后,一阵压抑不住的嗤笑声从他们中间爆发出来。
那名领头的弟子更是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脸上的不耐烦变成了赤裸裸的嘲弄:
“拜访我们宗主?老丈,你可知道我们宗主是何等人物?元婴真君,神龙见首不见尾!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赶紧离开,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嘲笑,只是继续用那缓慢而固执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劳烦……通禀一声。就说……青云宗故人,前来叙旧。”
“青云宗?”
这个名字让那领头弟子的嘲讽之色更浓了,“就是那个连金丹长老都凑不出几个的三流宗门?一个快要入土的糟老头子,还敢自称故人?真是笑话!”
他彻底失去了耐心,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之上,眼神也变得冰冷起来,“最后警告你一次,立刻滚!否则,别怪我的剑不认人!”
凌厉的剑气透体而出,吹得我雪白的长须四下飘散。
然而,我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只是那双浑浊的眼眸,终于有了一丝焦距,落在了他那只按在剑柄上的手上。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依旧衰老而微弱,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周围嘈杂的空气瞬间为之一静。
“现在的年轻人……火气,就是这么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