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秋猎。
晨光刚漫过上京城城墙，宫门外的官道已被打理得平整无隙。
御驾稳稳停在队伍最前端，车身庞大，通体以金、红为主色调，车顶饰有鎏金宝塔形顶饰。
整个车上以繁复的金色纹饰勾勒，似有龙凤等祥瑞图案，车身悬挂的金色宫灯 。
车身由三匹矫健的棕红骏马牵引，马匹身披金镶宝石的华丽鞍具，脖颈间挂着鎏金圆牌，尽显威武 。
两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骑马分侍车驾两侧，绣春刀斜挎腰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周遭。
御驾之后，是绵延数里的队伍，依着品级次序排得严整，文官们的青缎马车紧随其后，武将们则多骑着高头大马。
禁卫军早已在官道两侧列成两道钢铁长墙，每十步便有一名鼓手。
队伍最外围，锦衣卫分成两队穿梭：一队来回巡视；另一队则提前去探查前路。
随着内侍高声唱喏“起驾”，御驾率先动了，身后的队伍也跟着缓缓前行。
整支队伍沿着官道向百里外的皇家别苑行去。
御驾内铺着厚厚的云锦软垫，空间敞阔却不显得空荡，朱红锦幔垂落两侧，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
姬煜川一袭龙袍，正端坐于紫檀木椅上，眉眼深邃如墨，鼻梁高挺似玉，即便垂眸翻阅奏折时，周身也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英挺气度。
对面的姬明澈则是一身明黄蟒袍，衣料上绣着缠枝莲纹，腰间系着同色玉带，一枚羊脂白玉佩悬在带扣下。
他头顶的小金冠缀着细碎的红宝石与东珠，小脸白皙精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既有皇家子弟的矜贵模样，又藏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天真，瞧着便让人心生欢喜。
二人中间的御案分作两区，左侧整齐叠放着奏折，右侧则摆着小巧的银碟与玉杯，碟中是些小零嘴，玉杯里盛着琥珀色的梅浆饮，酸甜气息丝丝缕缕漫开。
姬明澈正捧着玉杯小口喝着，粉嫩的舌尖偶尔舔过杯沿，咂吧着小嘴，脸上满是满足的笑意，腮帮子还微微鼓着，像是藏了颗没咽下去的蜜饯。
成德在一旁伺候着，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见小殿下的玉杯空了，他忙上前拿起银壶，小心翼翼地续上梅浆。
又顺手将装着芝麻酥的油纸袋轻轻打开，把酥糖倒在小巧的玉碟里，方便小殿下取用。
这些零嘴都是昨个姬明澈亲自挑的，今日特意带了些，还不忘分给司昭霆他们。
而这梅浆是一早沈戾特意送来的，连带着一罐梅子蜜饯，而司昭霆也担心小表弟久坐马车不适，也备了酸梅果脯。
“父皇，你要不要喝这个？可好喝了。”
姬明澈见父皇从上车起就没歇过，小眉头轻轻皱了皱，觉得父皇定是累了，便举着自己的玉杯递过去，声音软乎乎的。
姬煜川终于抬眸，目光落在儿子满是关切的小脸上，又扫过他嘴角沾着的一点蜜饯碎屑，眼底漫开一丝笑意，故意逗他。
“父皇若喝了，澈儿今日可就没得剩了。”
姬明澈举着杯子的小手顿了顿，圆眼眨了眨，像是在认真盘算。
沈戾带的梅浆不算多，刚够自己喝个痛快，若父皇也喝，确实会不够。
可他最喜欢父皇了，于是便把杯子往前递了递，小声道。
“那…父皇就喝一小口好不好？就一小口哦。”
姬煜川伸出一手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笑道。
“澈儿自己喝吧，父皇可不爱这些甜食。”
姬明澈喜滋滋的又喝完了一杯。
队伍正循着官道平稳前行，忽然一道清脆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喊声骤然响起。
“祖父！我也要跟你一起骑马！”
萧烬扒着马车车窗，半个身子几乎探出去，朝着不远处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萧雄高声嚷嚷。
这一嗓子清亮，不仅让前方同行的几名官员纷纷侧目，连队伍里原本低眉顺目的侍从都忍不住悄悄抬了眼。
萧雄闻言，脸色“唰”地沉了下来，黝黑的面庞上满是厉色，只觉得这小孙子真是半点没长记性。
他猛地一勒马缰，胯下骏马人立而起，随即打马快步凑近车窗，压低了声音却满是威严地呵斥。
“陛下仪仗就在前方，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给我老实缩回马车里！”
萧烬被祖父的气势唬了一下，却仍不甘心，手指绞着车窗边的锦缎，声音弱了几分却带着委屈。
“祖父，我…我可能有点晕马车。”
“少在这糊弄你祖父！”
萧雄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把戏，语气更沉。
“前段时间你跟着八皇子去京郊，怎的没听你提过晕车？再敢不老实，我现在就把你从车上拎下来，丢在这路边等着，等狩猎结束了，再派人来接你回府！”
萧烬顿时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满是不敢置信，而后瘪了瘪嘴，小声嘟囔。
“祖父，你变坏了。”
“还敢顶嘴？”
萧雄眉头拧得更紧，伸手将他的脑袋往马车里推去，语气不容置喙。
“别废话，赶紧坐好！再敢探头探脑，仔细你的屁股！”
说罢，他又狠狠瞪了车窗里一眼，才调转马头，重新归队。
“嗤——”
前方的马车里，姬明泓捻着袖口的玉扣，冷笑声里满是讥讽，语气更是阴阳怪气。
“这满队的人都规规矩矩，就属他萧烬能显摆？扯着嗓子喊得半个队伍都听见，最好是让父皇听了去，直接治他个御前失仪的罪才好！”
一旁的秋柏连忙凑上前，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话里却藏着私怨。
“主子说的太对了！依奴才看，这萧小侯爷就是没规矩的性子，如今皇上和各位皇子都在，哪轮得到他一个外戚家的孩子喊晕喊闹？”
他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上次被萧烬狠狠踹了，他到现在还记得，跟着主子，这笔账迟早要讨回来。
而御驾马车内，姬明澈窝在姬煜川怀里，小脑袋靠在父亲肩头，正把玩着父皇腰间的玉佩，忽的竖起耳朵，仰起小脸朝着上方轻声道。
“父皇，我好像听见萧烬的声音了。”
“嗯，听见了。”
姬煜川低头看着怀中小小的身影，眼底满是化不开的宠溺，指尖轻轻戳了戳儿子软乎乎的小肚子，语气带着笑意。
“平日没少吃，这小肚子倒养得匀称，不多不少正好。”
“哈哈…父皇！痒呀！”
姬明澈冷不丁被挠到软肉，顿时像只被逗弄的小猫，扭着身子笑出声来，奶乎乎的笑声裹着暖意，在车厢里轻轻回荡。
姬煜川见他笑得欢，觉得新奇，又用指腹轻轻捏了捏那片软肉，小人儿笑得更厉害了，身子扭成一团，眼角都沁出了水光。
这清脆的笑声顺着车帘缝隙飘出去，落在外面骑马随行的沈戾耳中。
他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顿，不自觉地竖起耳朵，唇边悄悄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定是陛下在逗小家伙开心。
不远处，司昭霆的马车离御驾不远，那笑声也清晰地传了过来。
他掀开车帘一角，望着御驾的方向，眼底满是羡慕：不用想，澈澈这会定是赖在陛下怀里呢，也不知陛下又在跟他玩什么。
另一边，刚被祖父训得缩回马车的萧烬，也隐约听见了熟悉的笑声。
他又忍不住扒着车窗探出头，耳朵竖得老高，没听错，是明澈的声音！笑的真好听。
“小畜生！”
姬明泓嫉妒的眼睛都红了，一把将桌案上的东西扫落，骂骂咧咧。
“没教养的小畜生，笑的真是难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