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走，竹子越密。
光线暗得跟黄昏似的，只有星星点点的光斑从竹叶缝里漏下来，洒在满是落叶的地上。周逸飞的心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手里攥着相机，汗把防滑手柄都浸湿了。
月姐，到底是啥惊喜啊？他压低声音，第八次问。
我这心里跟有十七八只猫在抓似的！您就不能提前透个底儿？
云栖月回头，竖了根手指在嘴边：嘘——
她眼睛亮得吓人，声音压得极低：别急，眼瞅着就到了。保证让你惊得下巴砸脚面。
顾沉舟一直没吭声。他走在最前头，步子比平时还慢，眼神跟鹰似的，扫过每一片晃动的竹叶。手就没离开过腰间，那儿别着他的匕首。这习惯改不了，走到哪儿都带着。
周逸飞瞅着顾沉舟那架势，心里更没底了。
顾哥，他凑过去小声问，您说……不会是啥猛兽吧？
顾沉舟瞥他一眼：有我在。
就三个字，硬邦邦的，跟石头砸地上一样。但莫名让人安心。
又往前挪了五六分钟，云栖月突然刹住。她闪身躲到一丛特别粗的毛竹后面，冲他俩疯狂打手势——快躲起来！
周逸飞赶紧猫着腰，钻进另一丛竹子。他蹲着，大气不敢喘，脑门上的汗顺着鼻梁往下滴。他慢慢、慢慢地探出半个脑袋，朝云栖月看的方向瞄。
一秒钟后。
他整个人僵住了。
手里的相机滑脱，砸在厚厚的竹叶堆里，闷响一声。他完全没感觉。
我……我滴个亲娘哎……他嘴张得能塞进个鸭蛋，眼珠子瞪得像铜铃。俩字儿卡在喉咙里，愣是怕惊动了啥，没敢出声。
就连顾沉舟，那张万年冰山脸，此刻也裂开了。
他盯着前面，瞳孔放大，嘴唇微张。这表情在他脸上，比日出西边还罕见。
不到二十米远的地方，有几块大石头，被密实的凤尾竹围着，围出个天然的小浅坑。坑里铺着厚厚的落叶和干草，软乎乎的。
那干草上，坐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
圆滚滚，黑白分明。抱着根竹笋，比它胳膊还粗，正啃得旁若无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安静的竹林里格外清楚。
小脑袋憨得可爱，俩黑眼圈跟拿墨汁描过似的。
短尾巴一翘一翘，节奏感十足。
整个身子跟着一晃一晃，像个刚出炉的黑白糯米团子。
看那体型，顶多个把月大，还是个奶团子！
周逸飞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嘶——真疼。
不是做梦，不是幻觉！
他哆哆嗦嗦捡起相机，手指头都不听使唤了。开机，调录像模式，镜头对准那个身影，全程跟做贼似的。
老铁们……他用气声说，声音抖得跟筛糠一样。
你们……你们敢信吗……老子……老子他妈的在海岛上……看见熊猫了……
活的……野生的……大熊猫宝宝……
顾沉舟默默收了匕首。这玩意儿现在派不上用场了。
他掏出手机，点开录像。手指罕见地在屏幕上划拉了好几下才找对位置。他平时不苟言笑，这会儿嘴角却咧到了耳根。
它……它咋会在这儿？还这么小一只？
周逸飞问出了所有人心里的疑惑，熊猫不都在川都那边的大山里？这隔了十万八千里……它咋飘过来的？它妈呢？
云栖月没回头，眼睛死死锁在那团黑白身影上：不知道。但它自己在这儿，妈多半……不在了吧。
她的声音里带着点心疼：这么小，在野外咋活下来的。
周逸飞咽了口唾沫：那咱……咱咋办？上报？
先别。云栖月摇头，看看情况。是不是落单，有没有伤，咋来的。弄清楚了再说。
周逸飞点头跟小鸡啄米，全听月姐的！
像是印证云栖月的话，那小团子啃完了竹笋，意犹未尽地舔舔爪子。它笨拙地翻了个身，露出白花花软乎乎的肚皮，四脚朝天躺在落叶上，开始用爪子挠耳朵。
天真无邪，却透着股子让人心碎的孤单。
活得真潇洒啊……周逸飞喃喃道，语气里早没了羡慕，全是担忧。
它还太小。云栖月低声说，眼神坚定起来，不能把它自己扔这儿。
月姐，你的意思是……
带回去。云栖月说得斩钉截铁，回主岛。那儿安全，能好好照顾它，弄清楚它打哪儿来。
可……可咋带？周逸飞瞅着那小团子，它再小也是熊啊，急了给咱一爪子……
幼崽，攻击性不强。云栖月说着，从随身布袋里摸出个小竹筒，温柔点儿，慢慢来。
那竹筒里装的是灵泉水。她随身携带的，原想着今天渴了喝的。
她又弯腰，从背篓里挑出最嫩的一根笋尖，掰了一小段。
我试试。
她给顾沉舟和周逸飞打手势——待着别动。
自己则轻手轻脚，一寸一寸往前挪。
小团子像是听见了动静，停下挠耳朵，黑豆似的小眼睛好奇地望过来。鼻子抽抽，在辨认这个陌生两脚兽的气味。
云栖月在离它三四米远的地方蹲下，把竹筒和笋尖轻轻放地上。然后慢慢往后蹭了半米，给它足够的安全距离。
团子歪头瞅了她几秒，又嗅嗅空气。
灵泉水的清甜味和笋尖的鲜香气，估计钻进了它的小鼻子。它犹豫了一下，摇摇晃晃地爬了过来。
先用爪子扒拉扒拉竹筒，又闻闻笋尖。
美食的诱惑终究占了上风。
它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竹筒口的灵泉水。下一秒，眼睛一亮，整只熊都精神了。它抱起竹筒，吨吨吨喝了个痛快。
喝够了，抓起笋尖，咔嚓咔嚓啃得欢实，把云栖月当成了空气。
成了！周逸飞在后面激动得直握拳，气声都变了调。
顾沉舟也松了口气，肩膀的肌肉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云栖月趁着团子沉迷干饭，又往前蹭了蹭。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它后背的绒毛。
团子顿了一下，抬头看她。
那眼神，怎么说呢，带着点儿别打扰我吃饭的不耐烦。
然后又埋头苦吃。
它好像……不怕人？周逸飞惊讶得嘴都合不拢。
可能以前接触过人类，也可能太小了，还不知道怕。云栖月一边摸它，一边仔细检查，没外伤，精神头还行。就是瘦了点儿。
等团子吃饱喝足，惬意地坐在地上舔爪子洗脸，云栖月试探着把它抱了起来。
团子在怀里扭了扭，发出细声细气的声，有点不安。但可能是喝了灵泉水吃了笋的缘故，也可能是云栖月身上那股自然亲和的气息，它没挣扎，只用爪子扒拉着她的胳膊。
好了，团团。云栖月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咱们回家。
她随口给这小家伙起了名，抱得小心翼翼，像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团团？好名字！周逸飞立刻附和，贴切！太贴切了！
他凑过去想摸，又不敢，手悬在半空：我能……摸一下不？
轻点儿。云栖月把团子转过来一点儿。
周逸飞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它头顶的毛。软乎乎的，跟棉花似的。
妈呀……他声音都颤了，我摸到国宝了……
顾沉舟走过来，绕着浅坑转了一圈：没有其他熊猫的痕迹。它自己在这儿，有些日子了。
他看向云栖月怀里的团团，眉头微蹙：它打哪儿来，是个谜。
云栖月点头，先回去，安全最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