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阳印劫
鬼爪带着腥腐的妖气扑面而来,黑玫瑰的身影被撞得向后飘出丈许,红线串着的铜钱“当啷”落地,在积水里打着旋儿。她半透明的身形淡得几乎要看不见,脸上却依旧带着那股不服输的倔强:“毛道长……别信她的鬼话!”
毛小方心口的剧痛让他几乎窒息,锁阳印的灵力像是决堤的洪水,顺着血脉往体外涌,每流失一分,他的视线就模糊一分。娥妖站在妖气之中,绿裙翻飞,脸上的笑容越发妖异:“没用的,他现在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毛小方,你可知这锁阳印真正的用处?不是护你性命,是替雷罡大人养着这具能承载邪力的躯壳!”
“你胡说!”小海挥着桃木剑冲上去,却被从井里钻出的无数发丝缠住。那些发丝漆黑如墨,沾着粘稠的液体,缠上他的胳膊就开始灼烧,疼得他龇牙咧嘴。
“小海!”毛小方嘶吼一声,体内残存的灵力骤然爆发,竟暂时压下了锁阳印的异动。他踉跄着捡起地上的桃木剑,剑身在雨水中颤巍巍的,却依旧指向娥妖。
“哦?还能挣扎?”娥妖挑眉,指尖轻弹,更多的发丝从井口涌出,像毒蛇般缠向毛小方,“可惜啊,你越是反抗,灵力流失得越快。等锁阳印彻底枯竭,你就会变成一具没有魂魄的傀儡,比那些失踪的货郎还不如。”
发丝缠上手腕的瞬间,毛小方感到一股阴冷的力量顺着手臂蔓延,与锁阳印的灵力碰撞,激得他浑身颤抖。他看到发丝深处,隐约缠着些破碎的魂魄,正是那些失踪的镇民,他们的脸上还带着惊恐的表情,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放开他们!”毛小方目眦欲裂,将仅剩的灵力灌注到桃木剑上。剑身燃起微弱的火光,斩断了缠上来的发丝,可更多的发丝又涌了过来,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黑玫瑰飘到他身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枚铜钱推到他手心:“握紧……这是我偷过最值钱的东西……”铜钱接触到他掌心的瞬间,突然爆发出与玉扳指相似的淡金光芒,竟暂时挡住了灵力的流失。
“是那枚铜钱!”娥妖脸色微变,“里面竟有虚谷子的残魂碎片!”她显然认得这枚被黑玫瑰无意中从乱葬岗带出来的铜钱,正是当年虚谷子镇压邪祟时用过的法器,虽不及玉扳指威力,却也带着至阳之气。
“残魂碎片?”毛小方一愣,掌心的铜钱越来越烫,淡金光芒顺着他的手臂蔓延,与锁阳印的灵力产生了奇妙的共鸣。心口的剧痛减轻了几分,流失的灵力竟开始缓慢回流。
“不可能!区区碎片怎能对抗锁阳印的契约!”娥妖尖叫着,亲自朝着毛小方扑来,指尖凝聚着浓郁的妖气,直取他心口。
就在这时,古井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咆哮,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娥妖的动作猛地一顿,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怎么回事?”
毛小方趁机后退数步,借着铜钱的力量稳住气息。他看向井口,只见那股浓稠的妖气开始翻涌,隐约有金色的光芒从妖气深处透出,与铜钱的光芒遥相呼应。
“是玉扳指!”黑玫瑰突然喊道,“你放在义庄供桌上的玉扳指!”
毛小方恍然大悟。玉扳指里的虚谷子残魂虽散,却将最后的力量留在了扳指中,与铜钱里的碎片本是同源。此刻他体内的残魂碎片被激活,竟引动了义庄里的玉扳指,两股力量隔着数里地遥相呼应,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不仅挡住了灵力流失,更开始反噬娥妖的妖气!
“啊——!”娥妖被突然爆发的金光震得后退数步,绿裙上燃起金色的火焰,疼得她尖叫连连,“毛小方,我饶不了你!”
她转身扑向井口,似乎想钻进井里躲避金光。可就在她靠近井口的瞬间,井里突然伸出一只覆盖着鳞片的巨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是雷罡!”毛小方瞳孔骤缩。那只手的鳞片,与乱葬岗那个半人半妖的怪物身上的一模一样!
娥妖显然也没想到会被拖入井中,脸上的惊恐盖过了疼痛:“雷罡!你疯了!我是来帮你的!”
井里传来雷罡阴冷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帮我?你不过是想趁机夺取邪眼的力量。现在,该轮到你做养料了。”
巨手猛地发力,将娥妖硬生生拖入井中。井口传来娥妖凄厉的惨叫,很快便被妖气吞没。紧接着,那股浓稠的妖气开始收缩,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吸回井里,连带着那些缠人的发丝也一同消失了。
雨渐渐停了,乌云散去,露出残缺的月亮。古井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只有井口残留的黑色粘液,证明这里确实发生过一场恶斗。
毛小方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手心的铜钱恢复了黯淡,心口的锁阳印虽仍有隐痛,却已不再流失灵力。他看向黑玫瑰,她的身影比刚才更淡了,几乎要与月光融为一体。
“你……”
“别担心。”黑玫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释然,“虚谷子说,残魂碎片帮你挡住了劫数,我也算……还清债了。”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晨雾般渐渐消散,“毛道长,以后……真的没人给你添麻烦了。”
最后一片光影消失前,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了句:“西厢房床板下,我藏了包桂花糕,甜的……”
声音消散在风中,只留下枚铜钱落在积水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小海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扶起毛小方:“师父,娥妖被雷罡拖进井里了?雷罡不是已经……”
“他没彻底消失。”毛小方握紧铜钱,声音沙哑,“他的魂魄与万尸窟的邪眼共生,就算邪眼被毁,也能寄生于其他阴邪之物中。这次恐怕是借着娥妖解封的机会,藏进了这口古井的地脉里。”
他看向平静的井口,眼神凝重。雷罡的算计一环扣一环,先是借锁阳印养他的躯壳,再借娥妖之手逼出灵力,最后坐收渔翁之利,将娥妖的妖气也纳入囊中。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雷罡就能再次凝聚力量,到那时,恐怕没人能再阻止他。
“那我们怎么办?”小海声音发颤。经历了这么多,他实在怕了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雷罡。
毛小方站起身,捡起地上的桃木剑。剑身上的裂痕还在,却比刚才挺直了几分。他看向义庄的方向,供桌上的玉扳指此刻应该还在散发着金光,守护着那里的安宁。
“回义庄。”他说,“雷罡想等,我们就陪他等。他藏在地脉里一日,我们就守在这里一日。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把他从阴沟里揪出来,彻底除了这祸害。”
月光洒在他身上,映出他鬓角的白发,却也照亮了他眼底的坚定。小海看着师父的背影,突然觉得,就算前路再凶险,只要跟着师父,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两人往回走时,小海忍不住问:“师父,黑玫瑰姑娘说的桂花糕……”
毛小方脚步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明天……去看看。”
积水里,那枚铜钱静静地躺着,被月光照得发亮,像是谁留下的一滴泪,也像是一盏灯,在漫长的夜里,等着某个归人。
义庄的铜铃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是在回应着什么。西厢房的门虚掩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个身影从里面探出头来,笑着说:“毛道长,借你的灶台蒸个糕呗?”
只是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