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档案室的灯泡在头顶忽明忽暗，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方清远的手指重重叩在冰冷的金属档案柜上，震得一沓泛黄的卷宗簌簌作响，纸页间扬起细小的尘埃，在昏黄灯光下如灰蝶般飞舞。
“张崇义，原市警察局局长，民国三十七年上任，解放后留用，1950年8月12日死于郊外车祸。”老陈推了推眼镜，手指划过死亡证明上那枚已经褪色的红章，“这是当时现场勘查记录，车轮印、刹车痕都对得上，局里还派了法医验过尸——确实是血肉之躯撞在石头上的伤。”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却掩不住一丝迟疑。
林慧真突然抽走他手里的活动记录，发梢扫过泛黄的纸页，带起一阵淡淡的檀香。
“但王九山留下的名单里，张崇义在1950年9月还以一贯道文书组长身份联络过下线。”她的指甲掐进纸背，指尖微微发白，“死亡时间和活动时间重叠了整整二十三天。”她语气坚定，目光如刀锋般锐利。
云虚子的桃木剑“当”地磕在桌角，剑穗上的朱砂结子晃得人眼晕。
“借魂换命！”他喉结滚动，声音中带着几分惊惧与愤怒，“崂山秘典里说过，用压魂术锁住将死之人的魂魄，再找个替死鬼顶了阳寿……”话音未落，便见方清远猛地合上怀表——七点四十，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割出锋利的影子，仿佛刀刃刻下的痕迹。
“去张崇义故居。”他抓起龙渊剑，剑鞘上的七星纹在灯下泛着冷光，映得他眼神愈发深沉，“活要见人，死要见魂。”
老陈刚要拦，林慧真已经把半张名单拍在他手里：“若真是借魂，他的宅子里定有压魂阵。”她转身时道袍带起风，案头的档案页哗啦啦翻到最后一页——张崇义的家属栏写着“无”，照片里的中年男人眉目温和，谁能想到这张脸下藏着两重命？
张崇义的宅子在城南巷尾，青砖墙爬满枯藤，门环上结着蛛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风吹过时，屋檐下的铁皮风铃发出断续的“叮当”声，像是谁在低声哭泣。
方清远推开门的刹那，林慧真突然拽住他的胳膊，指尖抵在他腕间的九阳符上，凉意透入肌肤：“腐气里掺着魂香。”她另一只手摸出块羊脂玉符挂在颈间，玉面浮起淡青纹路，仿佛水波荡漾，“清心符镇不住的话，我们得立刻退。”
云虚子已经蹚过满地碎瓷片，踢开半扇破门，脚步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吱呀的呻吟。
“这味儿像……”他突然顿住，转身时脸色发白，“像停灵七日的棺材板。”
主屋正中央的八仙桌蒙着灰，墙上的警徽还在，玻璃罩里的照片却不见了。
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混杂着某种奇异的甜香，令人作呕。
林慧真蹲下身，指甲刮开地板缝隙里的黑泥——泥里混着细小的金箔，是道家镇魂用的“金缕引”。
她皱起眉头：“底下有东西。”
她话音刚落，方清远的靴跟突然陷进地板。
他立刻反应过来：“小心！”他拽着两人往旁扑去，身后传来“咔嚓”的裂响。
三个人顺着塌陷的窟窿坠下，落在潮湿的青砖上，脚底传来一阵湿滑的感觉。
墓室不大，四壁嵌着长明灯，灯油泛着诡异的青绿色，微弱的火光摇曳不定。
正中央一口黑棺，棺盖刻满扭曲的符纹，像无数条蛇盘成旋涡——正是云虚子说的压魂阵。
“这是拿活人当棺材钉。”云虚子摸出三张黄符拍在墙上，符纸遇阴火腾地烧起来，照亮了四周的石壁，“阵眼在棺里！”
黑棺突然震颤，棺盖“轰”地砸在地上。
穿民国警服的男人扶着棺沿站起，脸还是档案里的模样，可眼珠却是两个黑洞，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床。
“张崇义？”方清远抽出龙渊剑，剑身嗡鸣如龙吟，寒光映照着他紧绷的脸，“你早该下阴司了。”
“阴行尸！”林慧真反手甩出七柄灭魂飞刀，飞刀在半空排成北斗状，“七煞镇魂阵——起！”
阴行尸突然暴起，袖中射出一支黑箭，箭镞裹着黑雾直取方清远咽喉。
龙渊剑划出银弧，“当”地撞开阴行尸，火星溅在阴行尸身上，却只烧出个焦黑的洞，转眼间又愈合了。
“他魂魄被压着，肉身成了不死壳子！”云虚子咬破指尖，在桃木剑上画血符，“用符火焚心！”
方清远旋身避开阴行尸的爪击，剑穗扫过对方心口——那里有团幽蓝的光，是被压的魂核。
他大喝一声，龙渊剑灌注九阳真火，剑尖刺入那团光：“破！”
阴行尸发出刺耳的尖啸，林慧真的灭魂飞刀趁机钉入其七处大穴。
它瘫在地上抽搐，黑雾从七窍涌出，凝成个半透明的人影。
林慧真取出一面青铜镜，镜面蒙着层白雾。
她咬破舌尖，血珠滴在镜心，白雾突然翻涌，映出段破碎的画面：
穿警服的男人在密室里烧文件，王九山掐着他的脖子：“你女儿在我手里，把汪伪档案交出来，我保她周全。”
“我已经烧了……”
“烧了？”王九山阴恻恻笑，“那我就烧了你女儿的魂。”他指尖弹出道黑芒，男人额角浮现压魂阵纹，“从今天起，你活一天，她活一天。”
画面戛然而止，魂影消散前，张崇义的嘴型分明在说：“宗谱……西峰山……”
云虚子蹲下身，从阴行尸怀里摸出本日记。
纸页泛黄，字迹颤抖：“他们要重建天罡道统，说那是能颠覆阴阳的大术……宗谱藏在西峰山破庙的藻井里……”
方清远合上日记时，窗外传来乌鸦的啼叫。
林慧真望着黑棺上的压魂阵，突然说：“王九山要的不只是复仇。”她的声音像浸在冰里，“天罡道统，那是记载着最邪门续命术的禁典。”
云虚子握紧桃木剑，剑穗上的朱砂结子被攥得变了形：“西峰山……我知道那座破庙，小时候跟着师父去扫过邪。”
方清远摸了摸怀里的龙渊剑，目光扫过三人：“今晚子时，我们去西峰山。”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铁锤砸在青铜上，“不管天罡道统是什么，敢拿活人当棋子——”他顿了顿，剑鞘重重磕在青砖上，“玄门不允，国法更不允。”
墓室的长明灯突然全灭了。
黑暗里，云虚子听见林慧真摸出灭魂飞刀的轻响，方清远的龙渊剑在鞘中低吟，还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西峰山的风，已经吹进了这间阴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