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岭的风雪刚停三日,方清远就着炉火翻烤冻硬的军靴,忽闻木门吱呀一响。
林慧真裹着他的旧棉袍跨进来,发梢还沾着融雪,怀里却紧抱着那卷褪色的《幽冥录》。
残卷显字了。她指尖抚过泛黄的绢帛,烛火下,原本空白的卷尾竟浮起血线般的字迹——黄泉有账,生死皆债。
方清远凑过去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腐叶味,像是阴司里泡了百年的纸钱。
林慧真的灵眼在暗处泛着淡青色,东南方,有阴气在啃食阳间的气数。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方清远掀开门帘,见通讯员攥着皱巴巴的电报,睫毛上还凝着冰碴:上海急电,三日内到岗。他扫过电文,黄纸冥钞杀人案,死者七人,均在收冥钞后暴毙。
林慧真将残卷收进檀木匣,指节叩了叩匣盖:冥钞勾魂,是断阳寿的阴债术。她转身去取藤箱,旗袍下摆扫过积灰的桌角,得带招魂铃,可能要开阴市。
上海的法租界比雪岭暖些,方清远却觉得更冷。
两人扮作从北平来的富商夫妇,住进霞飞路一栋老洋房。
窗棂积着薄灰,林慧真用帕子抹了抹窗台,突然顿住:有生魂的味道。我们被盯上了......
“他们倒是鼻子灵得很!”方清远凑到窗边,四处望了望,外面安静又平常,只有一缕似有似无的青烟散在里弄里!
第二天,他们先去了警察局了解情况。
老警长抽着烟袋,把卷宗往桌上一推,略带紧张的表情说道:邪门得很,头个死者是米行老板,说夜里听见叩门声,开门就见门槛上压着张黄纸。他翻开验尸报告,七窍渗黑血,像是被抽干了生气。
林慧真翻到死者家属笔录,指尖停在秘密拍卖四个字上。
她抬眼时,灵眼的青光在镜片后一闪:带我们去见米行老板的老婆。
米行老板娘住在弄堂深处,见着穿旗袍的林慧真,攥着帕子直掉泪:他说拍了件宝贝,能转气运......她从箱底摸出张皱巴巴的请帖,烫金纹路里裹着半截冥币,就是这东西,说是冥界黄金券
林慧真接过请帖,指尖刚碰到冥币,突然浑身一震。
方清远眼疾手快扶住她,见她额角渗着冷汗:魂魄残留的怨气......她咬着牙,是契约锁魂,阳间签了阴债,到期就拿命抵。
而对于这个券在哪里拍卖的,介绍人是谁,怎么能参加她一无所知,线索卡在了秘密拍卖上。
两天后,警察局线人老陈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
他缩在阴影里,喉结动了动:拍卖会是一个叫玄金会的组织举办的,在十六铺码头的鬼市。
要进得有筹码,我听他们说......他凑近方清远耳朵,要带能镇阴的老物件。
方清远摸出怀里的断龙符——东北剿匪时从伪满将军墓里起出的,符纸边缘还沾着朱砂。
林慧真盯着符上的纹路,突然笑了:军阀遗孤,带祖上传的镇宅符,像。她从藤箱里取出招魂铃,铜铃在掌心转了两圈,我用阴音引他们的线人,保准能混进去。
拍卖夜,方清远穿着藏青西装,林慧真挽着他胳膊,腕间的翡翠镯子碰出清脆声响。
鬼市在废弃的仓库里,霉味混着线香,几十个穿长衫的人挤在角落,目光却全锁在高台上蒙着红布的拍品。
各位老板久等。
声音从幕后飘来,像浸了水的丝绸。
唐七娘踩着三寸金莲步上台,月白旗袍裹着纤细腰肢,可方清远的灵觉早尖叫起来——她身上没有活人的气,只有腐泥和纸钱混着的阴煞。
第一件拍品,冥界黄金券十张。她掀开红布,金箔叠的纸钱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凭此券,可抵阳间十年阳寿。
林慧真的指甲掐进方清远掌心。
他知道她在施灵眼逆观,果然,唐七娘的影子突然扭曲成无数张哭嚎的脸——是被炼化的怨灵。她在吃这些魂魄的怨气。林慧真的声音像碎冰。
方清远摸到袖中的雷符,等待动手,唐七娘却突然转向他们:这位先生的断龙符,可是好东西。她笑起来时,眼尾的胭脂红得刺眼,不如拿它换张入场券?
拍卖会进行到后半场,方清远注意到唐七娘的手总抚着腰间的檀木盒。
林慧真突然捏了捏他的手腕,灵眼的青光透过镜片:“那盒子里有黄泉账簿的碎片,她在用这个改城隍的生死簿。我们先试试对方斤两!”
林慧真突然甩袖,招魂铃在头顶炸响,阴市的怨气被搅成乱流。
唐七娘的脸瞬间狰狞,指甲长出寸许的黑甲:小丫头敢坏我好事!
方清远抄起椅子砸向扑来的守卫,余光瞥见林慧真咬破指尖,画了道血符弹向唐七娘,唐七娘冷笑—声,右手一圈,血符凌空炸开,她本人却像一阵烟散了。
阴市秩序乱了!人群叫喊着四散奔逃。混乱中,方清远揪住个想逃的玄金会成员,一通老拳之后,从他口中问出了玄金会一个地址。
法租界23号的铁门锈迹斑斑,方清远用匕首挑开锁头时,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门内是黑洞洞的走廊,尽头的金库大门虚掩着,门缝里飘出股陈年老账册的霉味。
谁欠了债,就得还。
低低的呢喃从门后传来,像是无数人同时开口。
方清远摸出雷符,回头看林慧真——她的灵眼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招魂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