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运河两岸的垂柳已染上些许金黄。两艘看似普通的官船，扬起风帆，离开了京城喧嚣的码头，顺流南下。
主船船舱内，陈设简洁却不失雅致。林燮与萧然对坐窗前，中间摆着一副未尽的棋局。棋枰之上，黑白子交错，看似平和，却暗藏杀机，一如他们此次南下的前路。
“此番南下，与上次不同。”林燮执黑子，落在枰上，声音平稳，“上次是暗访，此次，我们是奉旨清查漕帮，整顿漕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萧然指尖夹着一枚白子，目光落在棋盘一角，并未急于落下：“‘影大人’在江南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我们明着去，他必然知晓。只怕，等待我们的，不是风平浪静，而是早已布好的陷阱。”
“他要布陷阱，我们便去闯一闯。”林燮眼神锐利，“沙通天伏诛，漕帮群龙无首，内部必然争斗不休。这是我们分化瓦解、深挖线索的良机。鸿影楼在江南势力不小，或可引为奥援。”
萧然微微颔首，白子轻轻落下，正好卡住黑棋一条大龙的咽喉：“借力打力，固然是好。但需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鸿影楼亦正亦邪，其楼主心思难测，不可全信。”
林燮看着棋局，眉头微挑，萧然这一手，精妙而犀利。他沉吟片刻，另辟蹊径，落子救活大龙：“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至少目前，我们与鸿影楼目标一致。至于日后……”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萧然了然。与虎谋皮，需有缚虎之力。他们此行，既要借助各方力量，也需时刻保持警惕。
船行数日，沿途官员闻讯，纷纷在码头迎候，欲行拜见，皆被林燮以“奉旨办差，不便叨扰”为由婉拒。他不想在抵达核心地带前，过多暴露行踪和意图。
这日，船只即将进入山东地界。夜幕降临，河面起了一层薄雾，两岸灯火朦胧。林燮站在船头，望着雾霭沉沉的河面，眉宇间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大人，前方水情复杂，是否靠岸歇息一夜，明日再行？”船老大前来请示。
林燮正要开口，忽然，他耳廓微动，目光锐利如鹰隼般射向左前方一片茂密的芦苇荡！
“有动静！”他低喝一声，手已按上了刀柄。
几乎同时，萧然也从舱内走出，来到他身边，神色警觉：“水腥气里，混了别的味道。”
那是……火油和硝石的味道！
锦衣夜行 · 第112章 火攻水战
林燮当机立断：“传令！所有船只立刻转向，远离芦苇荡！弓箭手准备！”
命令刚下，只听“咻咻”数声尖啸，数十支拖着火焰尾焰的火箭，如同流星火雨般，从芦苇荡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两艘官船！
“敌袭！保护大人！”沈墨厉声高呼，盾牌手迅速集结，护住林燮和萧然所在的主舱。水手们奋力划桨，试图让船只转向。
火箭钉在船帆、船舷上，瞬间燃起火焰！更有几支射中了船身，火势开始蔓延！河面上倒映着跳跃的火光，喊杀声从芦苇荡中传来，数十条快船如同鬼魅般冲出，船上皆是黑衣蒙面的水匪，手持利刃弓弩，口中发出怪叫，迅速逼近！
“是水匪！”船老大声音发颤，“看这架势，是冲着我们来的！”
林燮临危不乱，目光扫过战场。对方准备充分，利用芦苇荡掩护，发动火攻，企图将他们烧死或逼停在水域中央，再行围攻。
“沈墨，带你的人，灭火！其他人，随我迎敌！”林燮拔刀出鞘，刀锋在火光映照下寒光凛冽。他看了一眼萧然，“你留在舱内，小心流矢。”
萧然却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火势蔓延，需先阻燃。我这有药粉，可暂抑火势。”他迅速将药粉分给几名侍卫，示意他们撒向火头。
说也神奇，那药粉遇火即散，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气味，蔓延的火势竟真的为之一滞！
与此同时，水匪的快船已然靠近，开始抛出钩索，试图攀上官船。更有悍匪直接跃上船来，挥舞着兵刃砍杀！
“杀！”林燮身先士卒，绣春刀化作夺命寒芒，迎上登船的匪徒。刀光过处，血花飞溅，无人是他一合之将！锦衣卫精锐们也纷纷结阵反击，与匪徒厮杀在一起。
一时间，船头船尾，皆成战场。兵刃撞击声、呐喊声、惨叫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场面混乱至极。
萧然并未置身事外。他身形灵动，游走在战团边缘，手中银针不时射出，精准地没入试图偷袭或放冷箭的匪徒穴道，使其瞬间丧失战力。他用的并非致命毒药，多是麻沸或致晕的药剂，旨在退敌而非杀戮。
一名匪徒见萧然看似文弱，狞笑着挥刀扑来。萧然侧身避过，指尖一枚黑色药丸弹入对方口中。那匪徒顿时如遭雷击，捂住喉咙，面色发紫，踉跄几步跌入河中。
水战持续了约一炷香的功夫。来袭的水匪虽悍勇，但毕竟不如林燮麾下的精锐训练有素，加之火攻被萧然奇特的药粉抑制，未能造成致命打击，在丢下二十多具尸体后，残余者见势不妙，发一声喊，纷纷跳船遁入浓雾与芦苇荡中，消失不见。
官船上，火焰已被扑灭，只留下焦黑的痕迹和弥漫的硝烟味。甲板上血迹斑斑，受伤的士兵正在接受包扎。
林燮收刀入鞘，走到船边，望着匪徒消失的方向，面色阴沉。沈墨快步走来：“大人，擒获三名重伤的匪徒！”
“带过来！”
三名匪徒被拖到面前，皆已气息奄奄。
“说！谁派你们来的？”林燮冷声问道。
一名匪徒吐着血沫，狞笑道：“江湖……江湖恩怨……有人……出钱买你们的命……”
“买命？”林燮一脚踩在他伤口上，匪徒发出凄厉的惨嚎，“寻常水匪，敢动朝廷钦差的官船？说！是不是漕帮指使？！”
那匪徒痛得几乎昏厥，却依旧咬紧牙关：“不……不知道……”
林燮眼神一寒，知道问不出什么了。这些亡命之徒，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他挥手让人将匪徒带下去，转身看向正在帮一名受伤侍卫包扎的萧然。火光映照下，他侧脸沉静，动作轻柔而专注。
“看来，有人不想我们顺利抵达江南。”林燮走到他身边，声音低沉。
萧然处理好伤口，站起身，目光扫过河面上残留的狼藉：“这只是开始。前面的路，恐怕更不太平。”
夜色更深，薄雾未散。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厮杀，船队并未停留，反而加快了速度，驶向那迷雾重重的南方。
锦衣夜行 · 第113章 楼外楼主
经此一役，林燮下令船队昼夜兼程，加强警戒，不再给敌人可乘之机。数日后，船只安全抵达扬州。
扬州，运河重镇，漕运枢纽，亦是江南最为繁华富庶之地之一。城内外漕帮势力盘根错节，虽沙通天已死，但其留下的庞大帝国，依旧在惯性下运转，内部暗流汹涌。
林燮并未大张旗鼓入驻官驿，而是选择了城中一处不起眼、但守卫森严的别院落脚。此地乃是北镇抚司设在扬州的秘密据点。
安顿下来后，林燮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派人暗中联系鸿影楼。
当夜，华灯初上。林燮与萧然在别院书房内，等待着一个特殊客人的到来。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猫头鹰叫声。紧接着，书房的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一个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滑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袍，身形瘦削，脸上戴着一张毫无特色的木质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平静、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
“林指挥使，萧先生，久仰。”来人的声音也是平平无奇，听不出年纪，也辨不出喜怒。他便是鸿影楼在江南地区的总负责人，代号“鸱吻”。
“鸱吻先生，请坐。”林燮抬手示意，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对方。此人气息内敛，行动无声，显然是个绝顶高手。
鸱吻并未客气，在客位坐下，目光在林燮和萧然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萧然身上片刻，微微颔首，似乎对他颇感兴趣。
“二位此番南下，声势不小。”鸱吻开门见山，“刚入山东便遭‘款待’，看来有人坐不住了。”
林燮也不绕弯子：“袭击之事，鸿影楼可知晓内情？”
“出手的是盘踞在微山湖一带的‘水蝎子’团伙，拿钱办事，不问来历。雇主很小心，未露真容，交易通过中间人完成，银钱也是旧票，难以追查。”鸱吻语气平淡，“不过，能在短时间内精准掌握二位行踪，并说动‘水蝎子’动手，在江南地界，有此能力和动机的，不多。”
“漕帮？”萧然开口。
“沙通天死后，漕帮内部为争帮主之位，斗得厉害。主要有三股势力：一是沙通天的义子，‘过江龙’李魁的旧部，以狠辣着称；二是掌管漕帮钱粮的大管事，‘笑面财神’朱贵，此人长袖善舞，与各方关系密切；三是原本镇守镇江总舵的元老，‘铁索横江’周泰，资历最老，但势力相对较弱。”鸱吻如数家珍，“无论哪一方，恐怕都不希望朝廷过多插手漕帮内部事务，更不希望林指挥使查出更多与‘影大人’相关的线索。”
林燮手指轻叩桌面：“依先生看，这三方，谁最可能与‘影大人’有牵连？”
鸱吻面具下的目光微微闪动：“‘影大人’行事诡秘，与其直接牵连者，恐怕早已被清理或隐藏极深。表面上的这三方，或许都曾被利用，或许一方是其暗中扶持的傀儡，又或许……‘影大人’根本不在他们之中，而是通过其他方式控制或影响漕帮。”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却又点明了问题的复杂性。
“鸿影楼可能助本官厘清这其中关系，找到‘影大人’的线索？”林燮直接问道。
“自然可以。”鸱吻回答得干脆，“不过，林指挥使当知我鸿影楼的规矩。”
“情报，需要等价交换。”林燮道，“你想要什么？”
鸱吻的目光再次转向萧然，这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听闻萧先生医术通神，尤精疑难杂症与解毒之道。我鸿影楼有一位重要人物，身中奇毒，遍访名医无效。若萧先生肯出手相助，我鸿影楼愿倾力相助，追查‘影大人’之下落。”
萧然与林燮对视一眼。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病人何在？所中何毒？”萧然问道。
“人在楼中秘地。至于所中何毒……”鸱吻顿了顿，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症状诡异，似毒非毒，似蛊非蛊，楼中医者皆束手无策。需萧先生亲自诊断。”
萧然沉吟片刻，看向林燮。林燮微微点头。
“可。”萧然应承下来，“待此间事了，我可随你去看看。”
鸱吻似乎松了口气，起身拱手：“如此，多谢萧先生。作为诚意，第一条消息，免费奉上。”
他压低声音：“据楼内探查，‘笑面财神’朱贵，近半年来，与一个来自南洋的香料商人过往甚密，资金往来巨大。而那南洋商人的船队，曾数次在非漕帮控制的私人码头，卸下过一些……非香料类的沉重货物。”
南洋商人？沉重货物？林燮眼中精光一闪。这无疑是一条重要线索！
“此外，”鸱吻继续道，“二位需小心一个名为‘闻香教’的组织，近年在江南民间悄然兴起，势力扩张极快，其教众行事诡秘，似乎……也与某些神秘人物有所关联。”
闻香教？又是一个新的名字。
鸱吻提供完情报，不再多留，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书房内，烛火摇曳。林燮和萧然面色凝重。江南的水，比他们想象的更深。漕帮内斗，神秘南洋商人，新兴的闻香教……这一切的背后，是否都晃动着那个“影大人”的影子？
锦衣夜行 · 第114章 笑面财神
根据鸱吻提供的线索，林燮将首要调查目标，锁定在了漕帮大管事，“笑面财神”朱贵身上。
此人掌管漕帮钱粮多年，人脉广阔，与各方势力都有牵扯，且近期与神秘南洋商人有异常资金和货物往来，嫌疑最大。
林燮并未直接传唤朱贵，以免打草惊蛇。他命沈墨带人，暗中监视朱贵的宅邸、商铺以及其经常出入的场所，同时调查那个南洋商人的底细。
数日下来，收获颇丰。
朱贵此人，年约五十，身材富态，总是面带笑容，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他不仅掌控着漕帮庞大的财务，名下还有多家绸缎庄、酒楼、钱庄，生意做得极大，与扬州乃至南京的不少官员都交情匪浅，可谓手眼通天。
而那个南洋商人，化名“巴朗”，自称来自暹罗，主要经营香料、宝石生意。此人深居简出，生意多由手下打理，与朱贵的接触也十分隐秘，多是在朱贵名下的一处僻静别院中进行。
“大人，我们查过巴朗的货船记录，确实有几次在非漕帮码头卸货的记录，报关单上写的是‘压舱石’和‘特制木料’，但据码头力夫说，那些箱子沉重异常，根本不像普通石头和木料。”沈墨禀报道。
“压舱石？”林燮冷笑，“掩人耳目罢了。可查到货物最终运往何处？”
“每次卸货后，都由朱贵派出的心腹车队接走，运往城西他的几处私人仓库。那些仓库守卫森严，我们的人无法靠近。”
线索越来越清晰地指向朱贵。那些沉重的箱子里，装的会不会是私铸的兵器？或是其他违禁品？
就在林燮考虑是否要对朱贵的仓库采取行动时，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笑面财神”朱贵，竟主动递上了拜帖，请求拜见钦差林大人！
来得正好！林燮正想会会这位漕帮的财神爷。
翌日上午，朱贵如约而至。他穿着一身簇新的宝蓝色绸缎长袍，手指上戴着硕大的翡翠戒指，未语先笑，一团和气。
“小人朱贵，拜见林大人！林大人奉旨南下，巡查漕运，实乃江南百姓之福，漕帮上下之幸啊！”朱贵躬身行礼，言辞恳切，笑容可掬。
林燮端坐主位，神色平淡：“朱管事不必多礼。本官奉旨办事，还需尔等漕帮同仁鼎力相助。”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朱贵连连点头，“大人有何吩咐，尽管示下，小人必定竭尽全力，配合大人查案！沙帮主……唉，误入歧途，累及帮众，小人每每思之，痛心疾首啊！”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朱管事有心了。”林燮目光如炬，看着他，“既然朱管事提及沙通天，本官正好有些疑问。沙通天勾结逆匪，私造军械，所需银钱巨大，不知漕帮账目上，可有体现？”
朱贵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一凝，随即叹道：“回大人，沙帮主……行事隐秘，许多开销并未走帮中公账，都是他私下调拨。小人虽管着钱粮，但有些款项，沙帮主只令心腹办理，小人……也是事后才知端倪，已然来不及阻止了。”他巧妙地将自己摘了出去。
“哦？是吗？”林燮不置可否，话锋一转，“本官还听闻，朱管事近来与一位南洋商人巴朗，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朱贵面色不变，笑道：“大人消息灵通。不错，小人与巴朗老板确实有些香料往来，不过是寻常生意，赚些辛苦钱，贴补帮用罢了。”
“寻常生意？”林燮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压迫，“那为何货船要在私人码头卸下‘压舱石’？又为何要动用重兵把守的私人仓库？朱管事，这可不像是寻常的香料生意啊。”
朱贵脸上的笑容终于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只是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慌乱：“这个……大人明鉴，实在是……实在是那些南洋木料和石材颇为珍贵，小人怕在公共码头有所损毁，故而……至于守卫，也是防小人不防君子嘛。”
他的解释看似合理，却透着心虚。
林燮知道，仅凭这些，还无法拿下这只老狐狸。他不再逼问，转而道：“原来如此。看来是本官多虑了。漕帮经此变故，百废待兴，还需朱管事这样的栋梁之力，稳住局面才好。”
朱贵松了口气，连忙躬身：“大人放心，小人必定尽心竭力，协助朝廷，整顿漕帮！”
又寒暄几句，朱贵便借口帮中事务繁忙，躬身告退。
看着朱贵离去的背影，林燮眼神冰冷。此人绝对有问题！他那看似谦卑的笑容下，隐藏着极深的城府和算计。
“他慌了。”萧然从屏风后走出，轻声道。
“嗯。”林燮点头，“他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提到巴朗和私人仓库时，气息有一瞬间的紊乱。他在隐瞒什么。”
“他主动来见，一是试探我们的底细，二是想稳住我们。”萧然分析道，“这说明，他仓库里的东西，非常重要，或者，他背后的人，不允许出现任何纰漏。”
林燮眼中寒光一闪：“那就让他稳不住。沈墨！”
“卑职在！”
“加派人手，给我盯死朱贵和那个巴朗！尤其是那几处私人仓库！一有异动，立刻来报！”
“是！”
钓饵已下，就看这条大鱼，何时忍不住要咬钩，或者……挣脱逃跑了。
锦衣夜行 · 第115章 夜探香堂
朱贵拜访之后，一连数日，表面上风平浪静。他依旧忙碌于漕帮事务和自家生意，与巴朗也未见再次接触，仿佛一切都已过去。
但林燮布下的眼线回报，朱贵名下的那几处私人仓库，守卫非但没有松懈，反而在夜间增加了人手，巡逻更加频繁。而且，朱贵的心腹管家，近日频繁出入城南的一处宅院，那宅院看似普通，实则是新兴的“闻香教”在扬州的一处香堂！
闻香教？鸱吻之前提醒需要小心的那个组织！朱贵竟然与闻香教有牵连？
事情变得愈发复杂起来。
“大人，是否对那香堂动手？”沈墨请示。
林燮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不宜打草惊蛇。朱贵与闻香教勾结，所图为何？那些仓库里的货物，与闻香教又有什么关系？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他看向萧然：“今夜，我欲亲自一探那香堂。”
萧然微微蹙眉：“香堂之内，情况不明，或有风险。我与你同去。”
林燮本想拒绝，但看到萧然坚定的目光，知道劝阻无用，便点了点头：“好，万事小心。”
是夜，月黑风高。两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城南那处宅院外。宅院门口悬挂着两盏白色的灯笼，上面写着“闻香悟道”四字，透着几分诡异。
两人避开正门，绕到宅院侧后方，寻了一处守卫视线死角，如同狸猫般翻墙而入。
院内静悄悄的，与寻常富户宅院并无不同，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奇异的香气，闻之令人心神微荡。
两人屏住呼吸，凭借高超的轻功和敏锐的感知，在庭院楼阁间穿梭。大部分房间都漆黑一片，唯有后院一间独立的大屋，隐隐透出灯火，并有低沉的诵经声传来。
两人潜至那大屋窗下，舔湿窗纸，凑眼望去。
只见屋内灯火通明，香烟缭绕。数十名穿着灰色布袍的信徒，正盘膝坐在地上，闭目诵念着晦涩的经文。上首坐着一名身穿紫色法衣、头戴高冠的中年法师，面容肃穆，手持拂尘，口中念念有词。
而在那法师身旁，垂手恭立的，赫然正是朱贵的那位心腹管家！
果然在此！
林燮和萧然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这闻香教绝非寻常宗教，其仪式透着邪气，而朱贵的管家参与其中，更说明两者关系匪浅。
就在这时，那紫衣法师忽然停止了诵经，睁开眼睛，目光锐利地扫视下方信徒，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红尘苦海，唯我圣教，可得超脱！信我圣香，可得极乐！近日，圣教将有大机缘降临，需众弟子齐心合力，广积资粮，迎接圣临！”
“谨遵法师法旨！”众信徒齐声应和，神情狂热。
“资粮？”林燮心中一动，难道指的是朱贵仓库里的那些“货物”？
就在这时，那管家凑近紫衣法师，低语了几句。由于距离较远，听不真切，但隐约听到了“仓库”、“转移”、“风声紧”等零星词语。
紫衣法师微微颔首，低声道：“……务必小心，不能出任何差错。那是‘圣主’所需的重要之物……”
圣主？林燮和萧然心中皆是一震！这个“圣主”，会不会就是“影大人”？
就在两人全神贯注窃听之际，萧然忽然感觉一阵轻微的眩晕，体内气血微微一滞！是那奇异的香气！这香有问题！
他立刻暗中运功抵御，并轻轻拉了拉林燮的衣袖，示意他警惕。
林燮也察觉到了异常，这香气初闻无碍，但时间稍长，竟能扰乱内力运行，蛊惑心神！
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正欲悄然退走，屋内那紫衣法师似乎心有所感，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他们藏身的窗口！
“窗外有耳！”
一声厉喝，打破了夜的宁静！
锦衣夜行 · 第116章 身份疑云
“暴露了！走！”林燮低喝一声，毫不犹豫，与萧然同时身形暴退！
几乎在他们离开窗口的刹那，数枚闪着幽蓝寒光的飞针便穿透窗纸，钉在了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针尖显然淬有剧毒！
“抓住他们！”紫衣法师的怒吼声从屋内传来。
顿时，原本寂静的宅院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无数手持棍棒、刀剑的灰衣信徒从各处涌出，口中呼喝着闻香教的口号，朝着林燮和萧然围杀过来！
这些信徒眼神狂乱，动作迅猛，仿佛不知疼痛恐惧，与寻常江湖人士截然不同，显然是被那邪香和控制了心神！
“跟紧我！”林燮绣春刀出鞘，刀光如同泼水般洒出，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名信徒劈翻在地。他出手留有分寸，并未取其性命，多是伤其手脚，使之失去战力。
萧然紧随其后，手中扣着一把药粉，看准时机撒出。药粉迎风而散，散发出刺鼻的气味，那些吸入药粉的信徒顿时如同醉酒般踉跄起来，攻势大减。
两人配合默契，且战且退，向着来时的院墙方向冲去。
然而，闻香教人数众多，而且不乏好手。那紫衣法师更是亲自追了出来，手持一柄奇门兵器——九环锡杖，舞动起来风声霍霍，劲气逼人，直取林燮！
“铛！”
绣春刀与九环锡杖狠狠碰撞，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林燮只觉手臂微微一麻，心中凛然，这妖法师内力竟如此深厚！
“朝廷鹰犬，也敢窥探我圣教机密！纳命来！”紫衣法师面目狰狞，锡杖挥舞，招招狠辣，蕴含着一股邪异的内力，试图扰乱林燮心神。
若是寻常高手，在这邪香和诡异内力双重干扰下，恐怕早已落败。但林燮心志何等坚定，内力更是精纯雄厚，丝毫不为所动，刀法展开，稳扎稳打，与那妖法师战在一处，一时难分高下。
另一边，萧然则被更多的信徒围攻。他身形灵动，在刀光剑影中穿梭，银针与药粉齐出，虽不致命，却有效地阻滞了敌人的攻势。但他毕竟不擅长正面搏杀，在数名好手的围攻下，渐渐显得有些吃力，衣袖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林燮眼角余光瞥见，心中大急，刀势猛然变得狂暴起来，不顾自身空门，一连数刀猛劈，逼得那紫衣法师连连后退，趁机闪身到萧然身边，一把将他护在身后。
“没事吧？”林燮急问，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
“无妨。”萧然气息微喘，摇了摇头。
就这么一耽搁，两人再次陷入重围。那紫衣法师稳住身形，脸上露出狞笑：“困住他们！用圣香！”
几名信徒立刻取出几个香囊，就要投掷过来！那香囊中显然装着浓度更高的迷魂邪香！
危急关头，萧然眼神一冷，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小罐，猛地摔在地上！
“砰！”小罐碎裂，一股浓烈刺鼻、如同硫磺混合着腐臭的黑色烟雾瞬间弥漫开来！
这烟雾气味极其难闻，不仅瞬间掩盖了那奇异香气，更是呛得那些信徒连连咳嗽，眼泪直流，阵型大乱！
“走！”萧然低喝一声。
林燮会意，抓住萧然的手臂，内力催发，两人如同两只大鸟，趁着烟雾弥漫、敌人混乱的间隙，腾空而起，迅速掠过高墙，消失在漆黑的巷道之中。
身后，只留下闻香教众人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和那弥漫不散的恶臭烟雾。
回到落脚别院，天色已近黎明。
林燮仔细检查了萧然被划破的衣袖，确认并未受伤，才松了口气，脸色却阴沉得可怕：“好个闻香教！好个妖人！竟敢公然对抗朝廷！”
萧然平息了一下气息，道：“那香能惑人心智，增强信徒战力，绝非寻常之物。朱贵与闻香教勾结，其仓库中的‘货物’，恐怕也与此有关。”
林燮点头，眼中寒光闪烁：“朱贵，闻香教，南洋商人巴朗……还有那个‘圣主’！这条线越来越清晰了！必须尽快拿下朱贵，撬开他的嘴！”
他看向沈墨：“立刻调集我们在扬州的所有人手，准备抓捕朱贵！同时，通知扬州府衙，派兵包围闻香教香堂，将所有骨干成员，一网打尽！”
“是！”沈墨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林燮又看向萧然，语气缓和了些：“今夜多亏了你那罐‘臭云丹’。”
萧然淡淡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只是经此一事，对方必然更加警惕，接下来，需速战速决。”
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扬州城。但在这片繁华之下，一场更大的抓捕风暴，即将来临。而那个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的“影大人”或者说“圣主”，其真面目，似乎也即将被揭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