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泡分崩离析的瞬间,碎核渊的能量乱流中炸开万千光点,像被打翻的星盘,无数碎光在狂暴场域里翻涌、凝聚,最终化作形态各异的小梦泡,密密麻麻悬浮成一片奇幻星河。
古旧戏台凭空悬在乱流中央,红木柱子漆皮剥落得参差不齐,露出深褐木纹里嵌着的细碎光尘。台上周身描金的皮影人偶僵在最决绝的戏码——虞姬水袖刚扬到半空,项羽剑刃贴着脖颈凝住,浓墨重彩的面容在能量光线下泛着幽光。无弦胡琴声忽远忽近,时而如战鼓催征,时而似泣妇呜咽,三百年的苍凉裹在声波里,缠得人耳膜发紧。
绯红果林扎根在流动的能量层上,虬曲的枝干如盘龙探爪,深褐树皮布满裂纹,像是刻满了岁月的叹息。熟透的果实坠而不落,悬在枝头轻轻晃荡,饱满的果皮近乎透明,里面红光流转,每张浮现的人脸都带着不同神情——垂髫小儿的嬉笑、青壮男子的怒吼、老妇人的垂泪,无声呢喃着未竟的心事,风过果林,不是叶响,而是无数细碎的叹息缠绕交织。
清涧蜿蜒成环,溪水清得能数清水底每颗卵石的纹路,卵石上附着的荧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水面倒映着层层叠叠的身影,都是曾被困在大梦泡中的意识残片,他们动作僵硬如木偶,脸上带着空洞的神情,却都朝着各自牵挂的方向眺望,互不干扰,自成一方孤寂。溪岸翠竹永远弯着被狂风拉扯的弧度,竹叶边缘泛着银芒,风穿竹林时,竟传出金属摩擦的脆响,与溪水潺潺汇成奇特乐章。
青砖小屋半掩在雾霭里,深浅不一的青砖像是被雨水冲刷了千百年,屋前石阶被厚厚的青苔覆盖,绿意几乎要漫到门槛。虚掩的木门轴缠绕着银丝般的蛛网,一碰就化作星光消散,屋内半盏清茶静静立在粗陶盏中,茶烟袅袅上升,在门框处凝成一团小云霭,任凭风怎么吹都散不开,仿佛时间在屋里被钉死在了某一刻,守着一份无人认领的等待。
残破石桥横跨在乱流之上,青灰色巨石砌成的桥身多处崩裂,黑漆漆的空洞里渗着淡淡的红光。桥栏上的雕花早已风化,只依稀辨得出鸳鸯戏水、松鹤延年的轮廓,桥上站着位穿蓝布衫的女子,半透明的身影执着地擦拭着桥栏,素色手帕反复摩挲着石面,眼神空洞地望着桥的另一头,她的去向便是这无尽的等待,与石桥融为一体。
荒芜战场悬浮在虚空,暗红色的土地浸透了陈旧血迹,在能量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断裂的兵刃、破碎的甲胄散落满地,几座焦黑的营帐歪斜地支着,只剩下几根朽木杆。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硝烟与铁锈味,偶尔传来战马嘶鸣和士兵呐喊,却始终看不见半个人影,只有残破的兵器在地面微微颤动,它们的去向便是永恒定格这场惨烈,成为历史的无声见证。
云端阁楼由白玉雕成,窗棂、栏杆都刻着精美的缠枝莲纹,在光线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每一层都挂着红色灯笼,没有烛火却透着暖红光晕,将阁楼映照得暖意融融。大开的窗户里,整齐的桌椅、摆满泛黄书籍的书架清晰可见,书页无风自动,哗哗作响,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在翻阅着尘封的往事,这座阁楼的去向便是守护这些破碎的记忆,不让它们在乱流中彻底湮灭。
琉璃穹顶的花园里,无数奇花异草在能量土壤里绽放,花瓣上流转着七彩光纹,花蕊中喷出的雾气凝成小小的精灵,在花丛中飞舞嬉戏,不知疲倦。花园中央立着一座喷泉,喷出的不是水,而是细碎的记忆碎片,那些碎片在空中拼凑又散开,映出不同人的悲欢离合,最终又落回喷泉,循环往复,它们的去向便是在这方寸花园里,演绎着永恒的悲欢。
还有一座由骸骨搭建的祭坛,白骨堆叠成奇特的纹路,顶端镶嵌着一颗散发着幽绿光芒的晶石。祭坛周围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影子,他们双手合十,朝着晶石虔诚跪拜,嘴里默念着晦涩的咒语,这些影子的去向便是守护这颗晶石,在无尽的时光里坚守着早已被遗忘的信仰。
在这万千各有去向的奇景之中,一枚格外温润的小梦泡缓缓飘来,停在清玄子身前。
它不像其他梦泡那般躁动,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银白光晕,如流水般缓缓流转,与清玄子指尖溢出的银白雾介精准共鸣,频率一致得仿佛天生一体。
李砚抬眼望去,梦泡内的景象清晰入目。
群山巍峨连绵,一眼望不到尽头。
青灰色的山体骤然化作赤色砂岩,在虚空中延展拉伸,形成陡峭悬崖,岩壁沟壑纵横,像是被巨斧劈砍过;转瞬又凝为皑皑雪峰,峰顶云雾缭绕,雪花纷纷扬扬却积不厚,落在山体上便化作雾气消散;下一刻又成了苍翠林海,古木参天,枝叶繁茂遮天,阳光漏下的光斑在地面随风晃动。
山势变幻快如闪电,却带着奇异的韵律,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操控。
即便群山如何翻腾,山脚下的居所始终未曾移动,成了这片混乱中的唯一锚点。
那曾是间破败不堪的小破屋,墙体斑驳、屋顶漏风,四根木柱歪斜欲倒,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垮。
如今却褪去所有沧桑,焕发出全新生机。
青瓦整齐铺在屋顶,瓦缝间不见一丝杂草,檐角微微上翘,挂着枚小小的铜铃,风一吹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白墙干净整洁,在阳光下泛着柔和光泽,院角栽着几丛幽兰,叶片青翠欲滴,花瓣洁白如雪,边缘泛着淡紫晕,晨露凝在花瓣上,折射出柔和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兰花香。
屋前石桌上摆着套素雅的白瓷茶具,上面绘着简约竹纹,旁边靠着把竹编躺椅,椅上搭着块素色棉毯,边角绣着小小的兰草图案,满是温馨惬意。
屋后是片茂密竹海,竹子高大挺拔,翠绿竹叶层层叠叠,风穿竹林的沙沙声,如低低絮语般温柔治愈。
每座山峰上都矗立着不同的建筑,与山体完美相融。
峭壁上的吊脚楼由粗壮原木搭建,木柱缠绕着发光苔藓,绿色光芒顺着木柱流淌,地面投下斑驳光影,屋内透出温暖黄光,隐约可见陈设。
七层琉璃塔通体晶莹,每层都雕刻着不同佛像,塔尖滴落的七彩光滴落地成雾,在塔底凝聚成云海,将琉璃塔衬得如仙境。
能量水晶筑成的宫殿,墙壁屋顶皆透明,内部能量脉络如星河般璀璨,窗棂流转着七彩光芒,大门敞开,虽空荡荡却透着威严神圣。
还有几座古朴亭台分布在群山间,亭柱由巨石雕刻,刻着古老符文,亭内石桌石凳布满天然纹路,透着岁月沉淀的厚重。
这些建筑随山势一同变幻,时而聚合时而分散,时而变大时而缩小,却始终与群山浑然一体,毫无违和。
李砚心中了然。
这是清玄子的本命梦泡“苍梧山”,自他晋身梦主便已存在,是他力量的根基,也是灵魂的寄托。
其核心能力便是迷幻,群山的无穷变幻能扭曲闯入者认知,空间感知被无限打乱,时间概念模糊,意识在无尽循环中逐渐消散,最终沦为梦泡一部分。
三百年前,清玄子被噬忆核困住时,这本命梦泡并未被吞噬,而是与他的意识紧密相连,一同被禁锢在大梦泡中。
三百年的禁锢未曾让梦泡损毁,反而在碎核渊能量乱流的滋养下愈发纯粹,迷幻之力更加强大。
期间,无数梦兽试图闯入,皆被群山迷幻之力吞噬,成为梦泡能量的一部分,也让“苍梧山”的规则愈发完善。
清玄子凝视着眼前的梦泡,眼中闪过复杂情绪。
有失而复得的庆幸,三百年分离,他曾以为再也无法重掌这份本命之力;有对过往的感慨,想起三百年前的战火纷飞,想起被禁锢的日日夜夜,想起那些因噬忆核受苦的意识残片;更多的是重掌力量的坚定,眼中迷茫褪去,只剩锐利光芒。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梦泡的光晕。
银白光芒瞬间涌动,如归乡游子般顺着指尖蔓延,沿手臂、躯干迅速遍及全身,与他周身的银白雾介彻底相融。
梦泡微微震颤,光芒愈发耀眼,随后化作一道流光,精准融入清玄子的眉心。
清玄子周身气息骤然攀升,银白雾介愈发凝实,从之前的稀薄状态变得如实质般,围绕他缓缓旋转。
梦主的威压在能量乱流中扩散,那些原本躁动的小梦泡纷纷颤抖,不由自主地后退,畏惧着这份强大力量。
清玄子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涌动的能量,感受着与苍梧山梦泡重新建立的连接,感受着熟悉的迷幻规则在意识中流转。
他能清晰感知到梦泡内的每一座山峰、每一处建筑、每一寸土地,能随意操控群山变幻,能轻易编织出以假乱真的幻境,这份力量,比三百年前更为强大纯粹。
李砚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浅笑。
随着苍梧山梦泡的回归,清玄子的实力必将恢复巅峰,甚至因三百年的沉淀与能量滋养,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碎核渊核心区域危险重重,能量乱流更为狂暴,意识残片更为强大,或许还存在着类似噬忆核的恐怖存在。
乱流中的小梦泡依旧在沉浮,光怪陆离的景象未曾停歇。
古旧戏台的皮影人偶依旧重复着定格戏码,胡琴声依旧苍凉,它的去向是演绎永恒的决绝;绯红果林的果实依旧晃动,人脸轮廓依旧呢喃,它的去向是承载无尽的心事;清涧的溪水依旧流淌,意识残片的身影依旧各自眺望,它的去向是守护孤独的牵挂;青砖小屋的茶烟依旧袅袅,时间依旧静止,它的去向是坚守无人认领的等待。
但属于清玄子的圆满,已然达成。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中银芒一闪而逝,周身银白雾介尽数融入体内,只留下淡淡光晕萦绕体表。
他看向李砚,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释然中带着坚定:“小友,多谢你一路相助,若无你,我恐怕至今仍被困在执念之中,无法重掌本命梦泡。”
李砚微微拱手,谦逊道:“老前辈客气了,这是你自身的机缘与毅力,晚辈只是略尽绵力而已。”
清玄子笑着摇头,目光望向碎核渊核心方向,眼中闪过锐利:“苍梧山已归,我的力量也已恢复,接下来,我们可以继续深入核心区域了。”
李砚点头,眼中同样闪过期待。
解开噬忆核的核心执念,让他对碎核渊的过往有了一丝了解,但三百年前的浩劫背后,是否还隐藏着更深的秘密?核心区域又有着怎样的危险与机遇?
这些问题,都等待着他们去探寻。
清玄子抬手一挥,银白雾介化作柔和屏障,将他与李砚笼罩,抵御着能量乱流的侵蚀。
“小友,跟我来。”
他说着,率先朝着碎核渊核心飞去,速度极快,银白身影在乱流中划出优美弧线。
李砚紧随其后,灵庭泡在他周身旋转,释放出淡淡蓝光,与清玄子的银白屏障相互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