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二层的空气带着设备散热的微燥,以及一种无声的张力。简易的会议桌旁,三方势力,或者说,三个被季成刚的阴影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人,首次正式坐了下来。
季西风坐在主位,姿态沉稳,眼神锐利如常,但若有心观察,能发现他目光扫过宋晚时,会比平时多停留半秒,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度与守护。宋晚坐在他身侧,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清明,只是放在膝上的手,会偶尔无意识地微微收拢。张文瑾坐在对面,手臂上的绷带格外显眼,她背脊挺直,神情戒备,像一只随时准备反击或逃离的刺猬。
沈居安没有入座,他站在电子屏幕旁,充当着介绍人和技术顾问的角色。
“基本情况如此。”沈居安将赵志坚的行程、岛屿安防、医疗中心周边环境等信息快速过了一遍,语调平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基于风险控制和效率最大化的原则,我们建议放弃强攻方案。目标锁定在十一天后,赵志坚前往‘康健未来’医疗中心体检的返回途中。”
他切换屏幕,展示出医疗中心到机场的路线图,在一个预设的、相对偏僻的十字路口标红了。
“这里是最佳行动点。车流量适中,监控存在盲区。我们需要制造一场‘意外’。”沈居安的目光扫过在场三人,“方案A,精准控制的车辆碰撞,迫使目标车辆失控,趁乱完成控制或清除。方案b,利用道路检修或临时交通管制作为掩护,近距离非暴力手段。”
他没有详细说明“非暴力手段”具体指什么,但在场的人都明白那意味着无声的麻醉或更极端的方式。
季西风看向张文瑾:“张小姐,你对‘影武者’的行事风格和赵志坚本人的警惕性更了解。这两个方案,成功的几率有多少?他们是否有应对类似‘意外’的标准流程?”
张文瑾迎着他的目光,没有立刻回答。她沉吟了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回忆和推演。
“车辆碰撞,风险高。”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清冷,但比之前少了几分尖锐,“‘影武者’为重要人物配备的车辆都经过防弹和防撞改装。司机也是受过严格反绑架、反袭击训练的专业人员。一旦发生碰撞,如果不能瞬间制服司机和控制赵志坚,对方会立刻触发警报,并可能采取极端自卫措施,比如……车内自毁程序也不是没可能。”
她顿了顿,继续道:“至于道路检修掩护……他们很警惕临时变更的路线和陌生面孔的工程人员。除非,我们能弄到他们内部确认过的、真实的检修通知和人员标识。”
她的分析切中要害,指出了方案中潜藏的巨大风险。
“你的建议?”季西风直接问道。
张文瑾抬起眼,目光在季西风和宋晚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季西风身上:“我倾向于方案b,但需要升级。不能依靠外部伪装,要从内部突破。”
“内部?”宋晚微微蹙眉。
“医疗中心。”张文瑾吐出四个字,“赵志坚信任那里的环境和医生。如果我们能提前控制,或者替换掉他返回时乘坐的救护车(或防弹轿车)的司机和随行医护人员,那么在整个返回途中,他就是瓮中之鳖。”
这个提议极为大胆,也意味着需要渗透进入医疗中心内部,其操作难度和风险丝毫不低。
会议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沈居安快速在电脑上调取“康健未来”医疗中心的背景资料和人员结构。
“这是一个方向。”季西风打破了沉默,他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但时间紧迫,渗透和替换需要极其精密的策划和可靠的内部接应。沈居安,评估可行性,并寻找潜在的突破口。”
“明白。”沈居安应下,手指已经在键盘上飞舞起来。
季西风的目光再次转向张文瑾:“关于司机和医护人员的替换人选,以及如何确保他们配合,你需要提供更具体的思路和可能的人选。‘影武者’的外围,是否有可以被收买或利用的环节?”
他这是在要求张文瑾交出更实质的“投名状”,不仅要提供情报,还要贡献出她可能掌握的资源。
张文瑾与他对视着,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被决然取代。她知道,到了这一步,她已经没有退路,必须展现出更大的价值。
“我会整理一份名单和初步接触方案。”她沉声应承下来。
“好。”季西风点头,随即看向宋晚,“晚晚,你负责核对所有关于赵志坚个人习惯、医疗记录以及他与‘影武者’资金往来的细节,确保行动情报万无一失。同时,”他顿了顿,语气不容置疑,“你是这次行动的最终预案确认人。任何环节让你觉得存在不可控风险,行动立即终止。”
他将最高的否决权交给了她。这既是信任,更是保护。
宋晚迎上他的目光,看懂了他眼底的深意。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深处隐隐的不适和心头的沉重感,用力点了点头:“好。”
三方议定,初步的行动框架和分工就此确立。这是一个建立在脆弱信任和共同利益之上的同盟,每个人都心怀戒备,却又不得不倚仗彼此。
会议结束,张文瑾率先起身离开,背影依旧带着疏离。
沈居安继续埋首于电脑前,开始疯狂地工作。
季西风则陪着宋晚慢慢走下楼梯。
“感觉怎么样?”他低声问,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还行。”宋晚轻声回答,手不自觉地又抚上小腹,“只是觉得……责任更重了。”
季西风握住她的手,力道沉稳。“别怕,我们都在。”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传递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宋晚靠在他身侧,感受着这份短暂而珍贵的依靠。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但至少此刻,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猎杀赵志坚的巨网,已经开始悄然编织。而网中的每一个节点,都牵动着无数人的命运,以及一个尚未降临人世的小生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