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的回音尚未在书房内完全消散,现实的紧迫感便已重新攥紧了空气。沈居安的加密通讯请求几乎是掐着点接入,他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通宵工作后的疲惫,却依旧精准如手术刀。
“西风,宋晚。两件事。”他省略了所有寒暄,“第一,陈明这条线彻底断了。他交代的信息流最终指向的海外节点,在我们追踪到的前一刻自我销毁,没留下任何可追溯的实体。‘影武者’比我们想象的更谨慎。”
季西风眼神一凛,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却依旧令人不快。
“第二,”沈居安继续道,语气略显凝重,“匿名者主动联系了。不再是单向的信息投送,他要求对话。指定了加密频道和时间——三小时后。”
宋晚与季西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判断——摊牌的时刻,或许提前到来了。
“能锁定位置吗?”季西风问。
“对方使用了多重跳板协议,最终信号源混杂在跨国企业的数据中心流量里,无法精确定位。但可以确定,不在国内。”沈居安回答,“他提供了新的‘诚意’——一份经过验证的、林修文与季成刚关于‘康宁中心’资金流转的完整对话录音片段,里面有季成刚明确指示‘让李秀兰彻底安静’的指令。”
又是一记重锤。这份证据,几乎将季成刚的谋杀罪名钉死。
三小时后。安全屋最深处的信号屏蔽室。只有一台经过特殊改装的终端亮着屏幕,连接着那个指定的、层层加密的虚拟通道。
季西风和宋晚并排坐在屏幕前,沈居安则在隔壁实时监控着数据流,预防任何可能的反追踪陷阱。
屏幕闪烁了几下,稳定下来。一个经过处理的、毫无感情色彩的电子合成音响起,取代了预想中可能出现的变声器扭曲的人声。这种彻底的、非人化的处理方式,反而更添了几分诡异与莫测。
“季先生,宋小姐。或者,我该称呼你们……曾经的未婚夫妻?”合成的音调平直,听不出任何情绪,但那话语的内容却带着尖锐的穿透力。
宋晚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展示你的真身,或者挂断。”季西风的声音冷硬,没有任何与对方周旋的耐心,“我们没时间猜谜。”
“真身?”合成音似乎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模拟出来的嗤笑,“在季成刚和‘影武者’的阴影下,真身是奢侈品。不过,你们可以叫我……‘张文瑾’。”
名字被报出的瞬间,季西风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迅速在脑海中搜索着所有与“张文瑾”相关的信息。
屏幕另一端的人似乎能猜到他们的反应,继续用那平板的语调说道:“我的父亲,叫张宏远。‘翠湖园’项目里,那个‘意外’身亡的工程师之一。”
张宏远!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那是宋晚父亲卷入的冤案核心人物之一!
“你是张工的女儿?”宋晚失声问道,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张宏远当年是主要责任人之一,他的家庭也因此分崩离析。
“女儿?”张文瑾的合成音里透出一丝刻骨的嘲讽,“是的,但更是他不敢承认、甚至试图抹去的污点。我是他婚外的私生女。我的母亲,在他死后,因为知晓了一些关于‘翠湖园’和季成刚的秘密,也被迫‘精神失常’,最后在一个雨夜,‘意外’坠楼。”
她的叙述没有波澜,却比任何哭诉都更令人心寒。
“季成刚毁了我生物学上的父亲,又间接害死了我母亲。而林修文,他是我母亲后来的主治医生!他利用职务之便,控制我母亲,并从她口中套取了我父亲遗留的、关于季成刚早期不法行为的线索,反过来要挟季成刚,为自己牟利!”
真相的拼图,在这一刻,以一种残酷而讽刺的方式,拼凑上了关键的一块。
张文瑾,这个匿名的影子,她不仅是张宏远的女儿,更是季成刚与林修文两人共同罪孽下的又一个受害者!她的复仇,不仅仅是为了父亲,更是为了母亲,为了她自己被彻底摧毁的人生!
“我引导林修文收集证据,再利用你们除掉他和季成刚。”合成音继续说着,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计划,“我们目标一致,不是吗?摧毁季成刚和他所代表的一切。”
“包括利用我们作你的刀?”季西风冷声反问。
“互惠互利而已,季先生。”张文瑾回应,“没有我,你们拿不到王丽娟的地址,破译不了赵志坚的录音,更无法如此清晰地看到‘影武者’的轮廓。现在,季成刚倒了,但游戏还没结束。赵志坚还在海外逍遥,‘影武者’依旧潜伏在暗处。他们不会放过你们,同样,也不会放过知晓太多的我。”
她顿了顿,抛出了真正的意图:
“我手里有季成刚通过‘影武者’转移的、最后也是最隐蔽的一笔巨额资产的完整路径。还有赵志坚在国外的藏身之处和新的身份信息。”
“条件。”季西言简意赅。
“合作。”张文瑾的合成音吐出这两个字,“我需要你们的资源和渠道,进行最后的清算,并确保我自身的安全。作为回报,我共享所有情报,协助你们斩草除根。”
屏幕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加密数据流细微的滋滋声。
季西风看向宋晚,用眼神征询她的意见。宋晚的眼中闪烁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张文瑾是盟友,也是潜在的威胁。她知晓太多,手段莫测,与她的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她也带来了他们急需的、通往最终胜利的钥匙。
宋晚深吸一口气,对着麦克风,声音恢复了冷静与决断:
“时间和地点。我们需要面对面谈。”
合成音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评估。
“可以。细节会发送到沈先生的加密线路。记住,这是最后的摊牌,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通讯切断,屏幕暗了下去。
匿名者的面纱终于揭开,露出的却是一张被仇恨与命运共同雕刻的、更加复杂难辨的面容。合作的大门已然开启,但门后是通往终局的坦途,还是更深不可测的陷阱,无人知晓。
唯一确定的是,最终的决战,即将拉开序幕。而这场决战,将不再仅仅关乎过去的恩怨,更关乎他们所有人未来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