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碾过黄土路,扬起漫天尘埃,呛得人喉间发紧。沈砚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铁链锁着手脚,每颠簸一下,伤口便传来钻心的疼。可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明,没有绝望,只有沉静的思索。
孙德海这一手,确实毒辣。通倭的罪名一旦坐实,便是十恶不赦的死罪,哪怕有杨清源奔走,若无铁证翻盘,他必死无疑。
但沈砚心中清楚,孙德海越是狗急跳墙,越说明其心虚。那叠契约拓印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要能送到京城清流手中,与杨清源的奏折相互印证,便能戳穿孙德海的谎言。
可眼下最棘手的,是如何让京城知晓真相。林墨虽带着拓印纸,却未必能顺利突破孙德海的封锁;杨清源的亲信虽已北上,却也可能遭遇拦截。他必须再布一枚棋子,确保万无一失。
押解的队伍由东厂番子和地方衙役组成,领头的东厂千户凶神恶煞,对沈砚动辄呵斥打骂,而随行的衙役中,有一个名叫赵小五的小旗,约莫二十出头,眼神里总带着一丝不忍,好几次在沈砚被番子刁难时,悄悄递过干净的水囊。
沈砚看在眼里,心中有了计较。这日黄昏,队伍在一处破庙休整,番子们聚在一起喝酒吃肉,赵小五被派去看守囚车,脸上满是疲惫。沈砚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赵兄弟,你可知我为何会被押解?”
赵小五愣了愣,避开他的目光:“大人是……通倭。”
“通倭?”沈砚轻笑一声,带着无尽的嘲讽,“我在江州查办贪腐,打击走私,救过多少百姓,你在江州府衙当差,岂能不知?孙德海伪造证据,栽赃陷害,不过是怕我揭露他勾结倭寇、掠卖百姓的滔天罪行!”
赵小五浑身一震,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惊疑。他本就觉得此事蹊跷,沈砚“沈青天”的名声在江州早已深入人心,怎会突然沦为通倭国贼?
“我知道你是个有良知的人。”沈砚语气诚恳,“如今我身陷囹圄,唯有一法可证清白。林墨手中有孙德海与倭寇勾结的契约拓印,藏在江州城外寒山寺的香炉底下,用蜡封着。
烦请你设法传信给苏妙姑娘,让她亲自携带证据北上京城,交给清流领袖徐阶大人。这封信,还请你一并转交。”
说着,他从衣襟内侧摸出一小块布条,上面是用鲜血写就的寥寥数语,除了藏匿证据的地点,还有一句只有他和苏妙知晓的暗号。
“锦绣江南,海晏河清”,用以证明身份。这是他趁着番子不注意,用碎瓷片划破手指写就的。
赵小五看着那块染血的布条,又看了看沈砚坚定的眼神,内心挣扎不已。帮助钦犯传信,若是被发现,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可他想起沈砚在江州的功绩,想起孙德海平日里的跋扈,再想到那些关于倭寇掠卖百姓的传闻,心中的良知终究战胜了恐惧。
“大人……”他咬了咬牙,接过布条,小心翼翼地藏进发髻里,“属下尽力而为。只是孙德海的人盯得紧,能否送到,属下不敢保证。”
“多谢。”沈砚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你只需将信送到苏姑娘手中,便是大功一件。日后真相大白,我定会上奏朝廷,为你请功。”
当晚,赵小五趁着换班的间隙,悄悄找到在破庙外打水的苏家旧仆。
苏万三虽被捉拿,但苏家仍有不少忠心旧仆在暗中活动。他将沈砚的信和嘱托一并告知,那仆役不敢耽搁,连夜策马返回江州。
三日后,苏妙在苏家的隐秘地窖中收到了消息。看着那块染血的布条,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沈砚身陷囹圄,却仍在为清白奔走,而她身为苏家后人,受沈砚大恩,岂能坐视不理?
“沈大人为了我们苏家,为了江州百姓,落到这般境地,我苏妙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将证据送到京城!”她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此时的苏家已被查封,四处都是孙德海的眼线。苏妙不敢耽搁,换上一身男装,乔装成赶考的书生,带着一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悄悄从地窖的密道离开江州。
临行前,她按照沈砚的嘱托,前往寒山寺,从香炉底下取出了那个蜡封的铁盒,里面正是那叠用鲜血和性命换来的契约拓印。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江州的同时,孙德海的书房里,一名黑衣人正躬身禀报:“公公,苏妙乔装成书生,带着一个老管家离开了江州,看方向,像是要北上京城。”
孙德海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眼神阴鸷:“果然不出我所料,沈砚那厮留了后手。苏妙手中定有契约证据,绝不能让她活着抵达京城!”
他猛地将玉佩摔在地上,碎片四溅:“传我的命令,让‘影组’的人即刻出发,沿途追杀,务必在苏妙进入京城前,取她性命,夺回证据!告诉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绝不能留下任何活口!”
“属下遵命!”黑衣人躬身退下,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影组”是孙德海豢养的死士,个个身怀绝技,心狠手辣,专门负责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孙德海深知,苏妙手中的证据是唯一能扳倒他的利器,只要苏妙一死,证据被毁,沈砚便再也无力回天,只能任他宰割。
此时的苏妙,正骑着一匹快马,沿着官道向北疾驰。她身着男装,束起长发,眉眼间虽带着一丝青涩,却难掩那份坚韧。老管家跟在身后,手中紧紧抱着那个装有证据的铁盒,神色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官道两旁,林木葱郁,杀机四伏。苏妙知道,孙德海绝不会放过她,这一路注定凶险万分。但她没有丝毫退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赶到京城,将证据交给徐阶大人,为沈砚洗清冤屈。
夕阳西下,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远处的山林中,几道黑影悄然浮现,眼神冰冷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如同蛰伏的猛兽,随时准备扑上来,将他们吞噬。
囚途漫漫,沈砚仍在向北前行,忍受着铁链的折磨和百姓的误解;而另一边,苏妙正带着希望的火种,在杀机四伏的道路上疾驰。
一场关乎沈砚生死、关乎江南安危的追逐战,已然拉开序幕。苏妙能否躲过追杀,顺利将证据送到京城?沈砚在京城又将面临怎样的审判?这盘看似无解的棋局,正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