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簧还在颤。
那枚金属圈陷进沙地时发出的轻响,像一颗心脏被埋进了大地深处。陈无戈蹲下身,指尖触到它的边缘,冰凉而沉实。他没急着拔出来,而是闭上眼,让指腹顺着外缘缓缓滑过一圈——不是为了确认形状,而是感受它与脚下岩层之间那一种微妙的共振频率。
战刃插回腰侧时,刀柄微微一震,仿佛也听见了什么。
这不是巧合。
这是同步。
他知道这一点,就像他知道自己的呼吸不该太快一样自然。地下矿脉在动,不是随机波动,而是某种有意识的脉动,如同一个沉睡巨兽的心跳,正逐渐苏醒。
天刚亮,风停了。
营地陷入一种近乎窒息的寂静。科研员们缩在帐篷里,没人敢出声,连咳嗽都压成气音。昨夜掠夺者队伍离去后,空气中残留着血腥味和焦糊的气息,像是某种警告信号——他们不知道外面有没有埋伏,更不知道这个沉默的男人到底打算做什么。
直到陈无戈一脚踹开主帐门帘,声音砸进来:“都出来。”
没人动。
陈无戈又说了一遍,这次尾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像铁锤敲打铁砧。三个科研员陆续钻出来,衣领歪斜,眼神躲闪,像是怕被点名的人,其实心里早就在盘算怎么逃命。
戴眼镜的那个想开口解释昨晚的数据异常,却被陈无戈一眼瞪回去。那一眼没有怒意,却比怒吼更让人胆寒——那是经历过太多生死之后形成的直觉判断,不需要言语,就能让人退缩。
陈无戈缓缓的开口“从现在起,这里不是避难所,是基地。”
陈无戈站在残骸堆上,背对初升的太阳,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盖住整个营地,“谁想走,现在就走。不想走的,听令。”
人群安静下来,连呼吸都放轻了。
陈无戈抬手一点:“林墨。”
一个穿旧科研服的男人从角落走出,右手机械手掌泛着冷光,关节处有细微磨损痕迹,说明这副义肢用了很久。他没说话,只点了点头,动作干脆利落,毫无拖泥带水。
“你是唯一破译过古卷的人。”陈无戈说,“技术组归你管。七十二小时内,拿出能定位矿脉走向的探测方案。”
林墨皱眉:“设备残了大半,电源不稳定,没有校准模块,拿什么做?”
“我给你人,给你残骸。”陈无戈扫视一圈,目光扫过每一个低头的人,“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
林墨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冷笑一声:“行。但我说了算,你不准插手具体设计。”
“可以。”陈无戈答得干脆,“只要出结果。”
林墨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飞船断裂的中舱。几个原本低头蹲着的科研员被陈无戈点名跟上,有人犹豫,有人面露不满,但在陈无戈站着不动的目光下,还是挪了过去。
陈无戈没再看他们。
陈无戈走到南侧高地,影兵已潜入地下三百米,沿着岩层裂缝前行。视野传来:紫光仍在流动,结构未崩,但脉动节奏变了——不再是杂乱无章的闪烁,而是有规律的起伏,像是某种生物在呼吸。
陈无戈闭眼感应片刻,睁开时瞳孔微缩——这矿脉,不是死物。
半小时后,林墨从残骸堆里拖出一台变形的分析仪,外壳裂开,显示屏碎成蛛网。他用机械手指撬开后盖,拔出一块烧焦的芯片,扔进沙地。接着又拆了一台废弃导航终端,取出内部晶振模块。
“能用。”林墨自语一句,开始接线。
其他人被他分派任务:两人清理电源接口,三人翻找可用电路板,一个负责记录所有元件参数。起初动作迟缓,彼此不搭话,但随着林墨一声声指令落下,节奏渐渐成型。
中午前,第一台临时供电装置启动。一台老式能量监测仪亮起绿灯,蓝光映在他脸上,竟让他看起来不像个工程师,倒像个执拗的守墓人。
林墨蹲在地上,把古卷残片放在仪器前方。蓝光浮现,地形图再次显现,但比昨晚清晰许多。他调出频谱分析界面,手指敲击金属掌心,计算着共振波段。
“矿脉在释放低频信号。”林墨抬头对陈无戈说,“我们之前的探测器根本捕获不到这种波长。必须改频率,加滤波。”
陈无戈问:“多久能做出新探头?”
“一天。”林墨咬牙,“但需要稳定电源和屏蔽外壳。否则信号会被干扰。”
陈无戈转身走向飞船燃料罐残骸,抽出战刃,一刀劈下金属外皮。哗啦一声,银灰色板材落地,火星溅起,在阳光下如星屑般短暂闪耀。
陈无戈问道“够不够?”
林墨捡起一块,掂了掂:“够。”
接下来几个小时,营地变了样。
原本杂乱的帐篷被重新排列,形成环形防御结构;飞船残片堆在北面,垒成半人高屏障;一处临时工坊搭了起来,几根导线从破损的主控台引出,连接到改装中的探测设备。
傍晚时分,第一具探测探头组装完毕。
林墨将它插入地面两米深,接通电源。屏幕闪烁几下,终于显示出一条波动曲线。他盯着看了十秒,猛地抬头:“有反应!深度二百九十七米,方位角一百零三,矿脉主轴位置确认!”
周围几个科研员围上来,有人激动地喊了一声,立刻被林墨喝止:“别吵!信号弱,别引入噪声!”
陈无戈走过去,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这是第一次,他们主动掌握了矿脉的信息,而不是被动等待异象出现。
“能画图吗?”陈无戈问。
“正在生成草图。”林墨操作键盘,几分钟后,一张简略的地下结构图浮现出来,“这只是初步模型,误差可能超过十五米。但……方向没错。”
陈无戈点头。
就在这时,影兵传来警讯。
西北方向三十米外,沙丘边缘,三个人影正贴地 crawling接近营地。装备轻便,动作专业,不是普通掠夺者。其中一人肩上背着小型信号发射器,天线已展开。
陈无戈抬手,三具影兵无声滑出阴影,潜行包围。
两分钟后,影兵传回击杀画面:三人咽喉齐断,倒地瞬间被拖入沙坑掩埋。只有那台信号器留在原地,微微发烫。
林墨带人过去搜查,从其中一人腰间摸出黑色装置。接口型号罕见,表面刻着非标准编码。
“这不是本地频段。”林墨仔细检查,“他们在呼叫支援,频率加密等级很高。”
陈无戈接过信号器,翻看背面。一道细小划痕嵌在金属壳上,像是被人刻意留下的标记。
他没说话,直接塞进怀里。
林墨盯着他:“他们会回来。”
“那就等。”陈无戈望向远处地平线,“我们的时间不多,但他们更急。”
回到营地,林墨继续调试探测仪。新加入的两名科研员负责数据校验,一人负责电源维护。团队运转起来,虽然生涩,但不再散乱。
深夜,第二台探测仪完成。
林墨将两台设备布设在不同方位,同时采集信号。屏幕上,两条波形逐渐重合,矿脉走向愈发清晰。他画出第一张正式草图,递给陈无戈。
陈无戈缓缓的开口“明天中午前,我能做出定向钻探方案。”
陈无戈接过图纸,看了一眼,收进衣袋。
陈无戈站在营地南岗,手中握着刚组装完成的探测仪原型机。屏幕闪烁着不稳定波形,但数据持续上传。风沙再次扬起,打在脸上带着粗粝感。
三具影兵潜伏在营地外围三十米处的沙丘阴影中,纹丝不动。
林墨走过来,低声说:“信号能撑十分钟,够你画出第一张矿脉草图。”
陈无戈点头。
陈无戈正要开口,怀里的信号器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来电,也不是报警,而是一种极其轻微的震动,像是某种信息在传递,或者……某种召唤。
陈无戈低头,看向那块冰冷的金属,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
这一刻,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