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宗的云舟平稳地穿梭于云海之上，将蜀山剑宗那连绵起伏的翠色峰峦远远抛在身后。
舟上设了防风结界，只余下清凉的气流拂面，带来高天之上的空旷与自由。
与来时相比，舟上显得清静了许多，毕竟此番前来蜀山的青玄宗弟子，算上沈嫣、林晚，也仅有十人。
最初的离愁别绪渐渐被归家的期盼所冲淡。
几位同门聚在甲板上，交谈声也轻松起来，话题自然围绕着刚刚结束的蜀山之行。
冷锋依旧抱着剑，站在不远处闭目养神，但微微放松的肩线显露出他的惬意。
孙小符则活泼得多，叽叽喳喳地说着：“这次真是开了眼界！蜀山剑修果然厉害！不过咱们青玄宗也不差嘛！
沈师姐的天阶丹药，林晚师妹的冰凰传承，可是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了呢！”她说着，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
林晚经过几日调养，气色好了很多，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但眼里也闪着光，小声道：“都是师姐和师尊教得好……”
白芷温柔地笑了笑，看向沈嫣：“沈师妹此次可谓一战成名，‘九阳融雪丹’炼制者之名，恐怕已传遍东域各大宗门了。”
沈嫣被说得有些窘迫，连忙摆手：“白师姐快别取笑我了，只是侥幸成功而已，而且也多亏了大家帮忙，尤其是凌师姐……”
提到凌霜寒，她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目光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早已消失在天际的蜀山方向。
孙小符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凑过来压低声音，贼兮兮地问：
“说起来，沈师姐，那位蜀山的凌师姐，后来真没来送你啊？我看你之前好像一直在找她似的。”
沈嫣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有些发热，强作镇定道：“凌师姐性子清冷，不喜这些俗礼，没来也正常。”
她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叶惊云那句“躲在某个角落看着呢”，耳根微微泛红。
“哦……”孙小符拉长了声音，显然不太相信，又眨着眼问，“那……道一圣地的沐师姐和瑶池的苏师姐呢？她们对你好像都……挺特别的？”小姑娘的八卦之魂在燃烧。
沈嫣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把孙小符的嘴堵上。
她连忙道：“没有的事！沐姐姐就是爱开玩笑，苏师姐是为人温和，对谁都很好！你们别瞎猜！”
白芷在一旁温柔地笑了笑，适时解围：“沐道友和苏圣女皆是世间罕见的奇女子，行事自有风范。沈师妹能与她们结交，是机缘也是幸事。”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肯定了那两位的身份，又轻轻带过了敏感话题。
沈嫣向白芷投去感激的一瞥。
孙小符吐了吐舌头，也知道这话不能再深究，便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我们回来的路上，会经过一片叫‘青丘原’的古地边缘呢，听说那里很久以前是狐族的领地，有很多神奇的传说！”
“青丘原？狐族？”林晚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是那种会变成美人骗书生的话本子里的狐狸精吗？”
孙小符噗嗤一笑：“哪有那么简单！古籍记载，上古时期，青丘狐族乃是极其强大的一支妖族，尤以‘九尾天狐’为尊，
据说其血脉尊贵，法力通天，有颠倒众生、掌控梦境之能，才不是话本里那些只会吸人精魄的小妖呢！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青丘狐族渐渐隐匿不出，很少再涉足人族地界了。那片原野也荒废了，只剩下些古老的传说和遗迹。”
她说着，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听说啊，九尾天狐化形成人，无一不是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的大美人，而且智慧超群，情深义重……当然，也睚眦必报，千万得罪不得。”
沈嫣听着，心中微微一动。妖族，九尾天狐……这些词汇对她来说有些遥远和陌生。
她自幼在青玄宗长大，接触的都是人族修士，对妖族的了解仅限于古籍和偶尔的听闻。
“掌控梦境……情深义重……”她无意识地低声重复了一句，脑海中却没来由地闪过苏月璃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和沐瑶光那慵懒魅惑的笑意，赶紧摇了摇头，把这荒谬的联想甩开。
白芷也加入了讨论，语气中带着学者的考据：
“确有此说。《万妖录》中有载：‘青丘之狐，其音如婴，能惑人心。
九尾者，王道之征，见之则天下安。’当然，这只是古籍记载，多有夸大神化之处。
如今世间是否还有纯血九尾狐存在，尚未可知。青丘原也早已灵气稀薄，不复上古盛景了。”
一直沉默的冷锋忽然闷闷地插了一句：“妖族……很强。”他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负责操控云舟的沐晴闻言，回头笑道：“妖族的确能人辈出，不容小觑。不过如今人妖两界大体相安无事，各有各的疆域。
经过青丘原时，我们只需例行警戒即可，倒也不必过于紧张。那片土地荒寂多年，除了些不成气候的小妖和精怪，应当没什么危险。”
话虽如此，但“青丘”、“九尾狐”这些充满神秘色彩的词汇，还是在几人心中种下了一颗好奇的种子。
就连沈嫣，也忍不住对那片即将路过的古老土地生出了一丝模糊的遐想。
（倾国倾城、风华绝代、智慧超群……还会掌控梦境？）
（世间……真有这样的存在吗？）
云舟继续飞行，下方的地貌逐渐发生变化，出现了更多古老的森林和蜿蜒的河流，空气中也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于人族地界的苍茫气息。
天色渐晚，夕阳将云层染成绚丽的橘红色。
沈嫣回到自己的舱房，盘膝坐下，试图静心凝神，脑海中却依旧纷乱。
蜀山的种种经历，那些人的面容眼神，交织着刚刚听说的关于青丘狐族的古老传说，让她难以彻底平静。
她索性拿出凌霜寒教她的“凝冰诀”玉简，再次沉浸心神参悟起来。冰冷的灵力在经脉中缓缓流转，带来一丝清凉，终于让她纷杂的思绪渐渐沉淀。
不知不觉间，她竟靠着舱壁沉沉睡去。
睡梦中，她仿佛又回到了蜀山，却不是熟悉的云松别院或擂台广场，而是一片迷雾缭绕、月光清冷的竹林。
她独自在竹林中行走，脚下是柔软的落叶，沙沙作响。
远处，似乎有一个窈窕的白色身影背对着她，长发如瀑，身姿曼妙，周身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看不真切，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魅惑与圣洁交织的矛盾气息。
沈嫣想走近些看清，脚步却无比沉重。她想开口呼唤，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身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存在，缓缓地、缓缓地回过头来……
就在即将看到对方面容的刹那，一阵轻微的颠簸将沈嫣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在云舟舱房内，窗外已是繁星满天。
刚才那个短暂而诡异的梦，却清晰地留在脑海里，尤其是那种被无形注视着、心悸又好奇的感觉。
（奇怪的梦……是因为白天听了狐族的传说吗？）
她甩甩头，将这个无稽的梦抛开。云舟似乎正在调整方向，准备绕过前方一片灵气波动略显异常的巨大阴影区域。
沈嫣走到窗边向下望去，只见月光下，一片无边无际的、笼罩在淡淡薄雾中的古老原野在下方缓缓掠过，寂静而神秘，仿佛沉睡了万古。
那里，就是青丘原吗？
她望着那片土地，心中莫名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片迷雾之下，与她刚才的梦境隐隐呼应。
一道极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馨香，似乎随着风，穿透了云舟的结界，萦绕了一瞬，又立刻消散，快得像是错觉。
沈嫣微微一怔，再仔细去闻，却只有清冷的夜风。
（错觉吧……）
她收回目光，不再去看那片充满传说的土地。
云舟微微调整方向，加速离开了这片区域，将那片古老的青丘原远远抛在了后方更深的夜色里。
而在那片被迷雾笼罩的原野最深处，一座早已倾颓破败、被岁月和藤蔓掩盖的古祭坛旁，一双妩媚至极、瞳孔深处却仿佛跳动着幽紫色火焰的眸子，悄然睁开，望向了云舟消失的天际方向。
眸子的主人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一条毛茸茸的、色泽如雪的巨大狐尾在她身后悠然扫过，带起细微的灵力涟漪。
“唔……熟悉又讨厌的丹药味儿……还夹杂着点……有趣的小东西？”
“……好像，有什么有意思的人路过呢……”
低柔魅惑的轻笑如同叹息，消散在青丘原永恒的夜雾之中，无人听闻。
【小狐狸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