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上刑场般的心情,沈嫣跟着凌霜寒,一路穿廊过院,来到了蜀山掌教玄胤真人平日清修的一处偏殿。此处不如主殿宏伟,却更显清幽古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一股若有若无的凌厉剑意。
刚踏入殿门,沈嫣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风骚孤傲的——后脑勺。
只见叶惊云正垂头丧气地站在大殿中央,依旧是一身白衣,身姿挺拔,但那股子“显圣”的气场此刻却萎靡了不少,活像只被雨淋湿的公鸡。他甚至没注意到有人进来,还在那唉声叹气。
凌霜寒在一旁,用她那特有的、毫无波澜的清冷声音低声对沈嫣解释道:“叶师弟昨日宴席后,逢人便念‘仙路尽头谁为峰,一见惊云道成空’,从山顶念到山脚,几乎将各宗宾客‘问候’了个遍。若非看在师尊颜面上,怕是早已被人联手揍得不能自理。师尊震怒,罚他于此静思己过三日。”
沈嫣闻言,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这显眼包,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点奇怪,叶惊云虽然爱显摆,但以往多少还讲点场合和对象,这次怎么跟打了鸡血似的,搞起无差别精神攻击了?
她忍不住小声问凌霜寒:“他……这次是受什么刺激了?”
凌霜寒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回答,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听闻王家王腾斩杀化神中期妖兽、风头无两之事,自觉被比了下去,扬言‘吾之风采,岂容王腾专美于前?’,遂行此……嗯,‘壮举’。”
沈嫣:“……”
果然!显眼包之间的攀比心真是可怕!这该死的胜负欲! 她简直无力吐槽。
这时,殿内传来了叶惊云哀怨的恳求声:“师尊~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错了!您就高抬贵手,放我出去吧!我保证以后念诗只看黄历,挑吉时!”
玄胤真人端坐于蒲团之上,闻言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慢悠悠地道:“放你出去?是不是立刻就要去找头元婴巅峰乃至化神期的妖兽打生打死,好证明你比那王腾更胜一筹?然后打不过再让老夫去给你收拾烂摊子?”
叶惊云被说中心事,顿时语塞:“呃……这个……弟子不敢……”
就在这时,玄胤真人注意到了殿门口的沈嫣和凌霜寒,脸色立刻由对叶惊云的无奈嫌弃,转化为和煦春风般的笑容。
而叶惊云也发现了沈嫣,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可能是求情或者习惯性想显摆?),但在玄胤真人一个警告的眼神下,立刻又蔫了下去。
玄胤真人对着叶惊云没好气地挥挥手:“还杵在这儿碍眼?自己去后山剑壁面壁!没我的吩咐,不准下来!好好想想‘低调’二字怎么写!”
“是……师尊……”叶惊云哭丧着脸,耷拉着脑袋,像只斗败了的孔雀,灰溜溜地从侧门出去了。
打发走了显眼包徒弟,玄胤真人这才笑着对沈嫣招招手:“沈小友来了,不必拘谨,过来坐。” 他指了指旁边的几个蒲团。
“师尊,若无事,弟子先行告退。”凌霜寒拱手,准备离开。
“等等,霜寒。”玄胤真人叫住了她,语气变得郑重了些,“你留下。今日之事,与你切身相关。”
“与我有关?”凌霜寒停下脚步,清冷的眸子里罕见地透出一丝真正的疑惑,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那呆萌的样子与她冰山般的气质形成了奇妙的反差。
“嗯,先坐下再说。”玄胤真人示意她也坐下。
沈嫣依言在蒲团上坐下,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不是来找自己算醉酒失态那笔账的。但随即又好奇起来,蜀山掌教找自己,还能和凌师姐有关?会是什么事?
“不知前辈召晚辈前来,所为何事?”沈嫣恭敬地问道。
玄胤真人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疼惜,他看向身旁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透着不解的凌霜寒,缓缓开口道:“此事说来话长。大约是七年前,霜寒奉命追杀一伙修炼邪功、残害凡人的邪修。
那伙贼子狡猾狠毒,最后关头竟以自身精血魂魄为引,催发了一种极为阴损罕见的奇毒‘跗骨幽殇’。霜寒虽将他们尽数诛灭,自己却不慎沾染了一丝毒气。”
沈嫣心中一凛,看向凌霜寒。她完全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强大冰冷、只对剑和炼器感兴趣的师姐,竟然还背负着这样的旧伤。
“这些年,老夫与几位长老想尽办法,耗费无数灵材丹药,总算将那毒素压制化解了九成九,表面已无大碍。”玄胤真人继续道,眉头微蹙,“然而,那最后一丝本源毒性,却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异常,始终无法彻底根除。这也导致……每个月阴气最盛的那天夜里,毒性会微微反噬,使她修为暂时跌落,身体会变得异常虚弱,甚至……五感都会比平日迟钝许多。”
每月一次虚弱?五感迟钝?沈嫣惊讶地看向凌霜寒。这对于一个需要时刻保持巅峰状态、感知敏锐的剑修来说,无疑是巨大的隐患和弱点!难怪她平时总是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样子,除了痴迷剑道和炼器对外界反应淡漠,或许也有部分原因是需要时刻内敛心神压制毒素?
“那……前辈需要我做什么?”沈嫣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又觉得不可思议。蜀山能人辈出,炼丹长老必然也不少,怎么会找到她这个别宗弟子头上?
玄胤真人看向沈嫣,目光中带着期许:“经过老夫多年查阅古籍,终于找到一种名为‘九阳融雪丹’的古丹方,此丹至阳至纯,恰好能克制那‘跗骨幽殇’的阴毒,温和化解而不伤根本,是根除此患的最佳选择。”
他无奈地笑了笑:“但我蜀山毕竟以剑立宗,于丹道一途虽也有涉猎,却远不如青玄宗这般专精深奥。宗内几位擅丹的长老都已尝试炼制,可惜此丹炼制手法极为繁复苛刻,对火候、药性融合的要求堪称变态,他们……均已失败告终,浪费了不少珍贵材料。”
说到这里,玄胤真人的目光灼灼地落在沈嫣身上:“正当老夫一筹莫展之际,恰好听闻沈小友在青玄宗丹道大比上……嗯,表现惊人(他斟酌了一下用词),于丹道一途天赋异禀,堪称鬼才。
更巧的是,昨日你师尊苏清寒道友特意传讯于我,将她这位得意弟子……咳,狠狠夸赞了一番,言说其炼丹术已得她真传,青出于蓝,解决此等难题定然不在话下,极力向我推荐由你来尝试炼制此丹。”
沈嫣:“!!!”
师尊?!苏清寒?! 沈嫣只觉得一道天雷滚滚而下,把她劈得外焦里嫩!您老人家又在搞什么飞机啊?!大力推荐我?您那是推荐吗?您那是把我往火上烤啊!蜀山长老都炼不成的丹药,我哪来的把握?!还‘不在话下’?您这是怕我死得不够快,特意给我挖个天坑吗?!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苏清寒在灵枢峰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她跳坑的场景!
这一刻,沈嫣终于明白了,原来最大的坑,从来都不是什么月华裙,也不是什么社死现场,而是自家那个看起来躺赢摆烂、实则掌控一切、恶趣味满满的师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