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整个人瘫软在那里，眼神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空洞而无神，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仿佛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楚藏锋的眼眶瞬间红了，隐隐有泪水在里面打转，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那懦弱的液体滑落。
李德海此时已经走到屋外，正焦急地联系着校董和校领导，电话那头传来的官腔和推诿，让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过了一会儿，李德海返回到屋中，看着跌坐在地、仿佛苍老了十岁的夜父，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他弯下腰，用力将夜父扶起来，坐到椅子上，语气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安抚：“夜先生，您放心，孩子我们学校一定尽力给您找回来。我们已经联系校领导了，会立刻组织搜救队伍……”
夜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低着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僵硬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像个木偶一样，步履蹒跚地往校外走去。李德海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楚藏锋一个眼神制止了。
刚出校门没多久，夜父口袋里的手机就尖锐地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孩子他妈”。夜父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又用力抹了一把脸，才勉强控制住情绪，按下了接听键。
“喂？老夜，打听到小浩的消息没？”电话那头，传来夜母焦急而期盼的声音。
夜父猛地用手捂住嘴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如常，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轻松：“你放心吧，小浩去执行秘密任务去了……对，就是学校安排的，很重要的那种。出发时领导按规定没收了移动终端，所以这段时间联系不上……等任务结束就好了……”
说到一半，他的声音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哽咽变形，他赶忙挂断了电话，仿佛再多说一个字，那精心构筑的谎言堡垒就会彻底崩塌。
电话刚挂断，夜母的电话又立刻打了过来，铃声如同催命符。夜父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最后的一丝坚强终于被彻底击碎。
他再也控制不住，颤抖的双肩剧烈地耸动起来，随后，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这个中年男人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起来，哭声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楚藏锋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有上前安慰，因为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他转过头，目光冰冷地看向身旁的李德海，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锐利和肯定：“李老师，校方，不会真的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吧？”
“……”李德海沉默了。他避开楚藏锋的目光，脸上写满了为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愧。
“这属于是学生假期里，私自前往非学校指定区域发生的事情，”楚藏锋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校方完全有理由推卸责任，不可能投入大量资源去管。”
“而且，”楚藏锋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带着一种残酷的清醒，“浩子不过是……d级潜能。”
d级，在学院乃至整个异能者体系里，都意味着潜力有限，不值得投入过多资源。这句话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不仅刺伤了听者，更深深地割伤了他自己。
他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指甲盖深深地陷进掌心的嫩肉里，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但这疼痛，远不及他心中的万分之一。
不知过了多久，夜父的哭声渐渐停歇。他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马路牙子上，深呼了几口气，用袖子胡乱地擦干脸上的泪痕和鼻涕。
他看着手机上数十个未接来电，全都是夜母打来的。最终，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重新拨通了电话。
“喂，诶老婆，对不起对不起，刚才忙着赶车，人挤人的，来不及打电话就先给挂了。”他的声音竟然带上了一丝刻意的、甚至有些夸张的轻松和歉意。
“对对对，小浩没事，那个混小子，要不是现在在做任务，我能饶了他？等他回来非得好好收拾他一顿不可！”
他努力模仿着往日里训斥儿子的语气，试图让谎言听起来更加真实。
“你放心在家里等小浩的讯息吧，学校说了，过段时间任务结束就能回来了。好的，你也是，注意安全，拜拜。”
他几乎是抢着说完最后几个字，然后飞快地挂断了电话，仿佛耗尽了所有的演技和力气。
夜父刚挂完电话，楚藏锋就来到了他的身旁。他看着眼前这个为了不让妻子担心，而强行撑起坚强外壳的男人，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沉重地拍打了一下夜父的肩膀，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立下的誓言：“伯父，您放心，这个仇，我一定替您报！等我等级上去后，我一定去南方的那片森林，我要‘屠城’！所有可能伤害到浩子的东西，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夜父抬起头，看着楚藏锋年轻却写满坚毅的脸庞，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他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拍了拍楚藏锋的手背：
“好啊，好孩子……没事的，不用了，说不定……说不定就是那孩子训练的太过火了，忘了时间，然后通讯终端也没电了……对，一定是这样……”
他像是在对楚藏锋说，又更像是在拼命地说服自己，为自己寻找一个能够继续支撑下去的渺茫希望。
楚藏锋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此刻的夜父需要这个谎言来维持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他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而夜父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努力编织谎言安抚妻子的同时，远在青石村的家里，夜母正呆坐在夜天浩整洁却空荡的床边。
她手里握着那张父子俩的合影，照片上，夜父也是那样，笑得有点憨，有点勉强。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你们父子俩啊……可真像啊，一个两个的，都不会撒谎……” 她的目光落在床头夜天浩最喜欢的那本冒险小说上，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然后，她猛地抱起儿子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将头深深地埋进去，贪婪地汲取着那上面或许已经快要消散的、属于儿子的气息，压抑着声音，低低地哭泣起来，肩膀无助地抽动着。
空旷的房间里，只有她压抑的呜咽在回荡，与远方城市里丈夫的痛哭和少年沉默的誓言，交织成了一曲无声的、悲伤的挽歌。
楚藏锋告别了失魂落魄的夜父和面色尴尬的李德海，独自一人回到了训练馆。空旷的场馆里，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和拳头击打在特制沙袋上的闷响。
砰！砰！砰！每一拳都倾注着他所有的力量、愤怒与无力感。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训练服，肌肉因为过度发力而酸痛不堪，但他却毫不停歇。
d级……潜力……校规……这些词汇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盘旋。他需要力量，需要更快地提升等级，需要打破这该死的潜力和规则的限制！沙袋在疯狂的击打下剧烈摇晃，如同他此刻汹涌澎湃的内心。
仿佛在无边无际的温暖海水中漂浮了亿万年，意识如同一缕微弱的水草，随波逐流，沉浮不定。
没有明确的时间概念，也没有空间的界限，只有一片混沌的、令人惫懒的暖意。终于，在某一个无法被量化的瞬间，一股微弱的力量开始汇聚，试图挣脱这片温柔的禁锢。
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每一次试图睁开的努力，都如同在黏稠的沼泽中挣扎。一下，两下……视野先是模糊的光感，然后是扭曲的色块。
最后，用尽了灵魂深处传来的一丝气力，眼睛终于艰难地、缓缓地，挣扎开来。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洁白无瑕的天花板，线条简洁，散发着冰冷而洁净的气息。
“这是……哪里？”
一个疑问自然而然地浮现，但发声的尝试却只化作喉咙里一声极其轻微、沙哑的嗬气。
夜天浩——不，此刻，这具身体的名字是剑琉璃——茫然地转动着眼珠，试图获取更多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