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之位空悬,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投入了一瓢冷水,瞬间激起了无数贪婪的油花。尽管秦啸岳与陆昭心中已有人选,并已开始布局,但这并不能阻止那些自认有机会、有资历、或有背景的人前赴后继地奔走钻营。
天策上将府与国师府的门槛,这几日几乎要被各色人等踏破。有借着吊唁王相之名,行试探之实的朝中老臣;有带着厚礼,直言不讳希望二位重臣“美言几句”的地方大员亲信;更有甚者,一些宗室勋贵也放下身段,希望通过太后的关系曲线救国。
“秦公,下官听闻相位空悬,朝野不安。家父与令尊昔年同袍,特命下官前来拜会,些许土仪,不成敬意,只望秦公在陛下、太后面前,能为家父……”一位身着三品孔雀补子官袍的中年人,在天策上将府花厅内,陪着笑脸,指挥仆人抬上几个沉甸甸的礼箱。
秦啸岳端坐主位,面沉似水,未等他说完,便冷声打断:“李大人,请收回。王相尸骨未寒,北疆烽烟未靖,本帅心中唯有国事,无心他顾。至于相位人选,自有陛下、太后与辅政大臣公议,非我等臣子可以私下授受。送客!”
那李大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讪讪地命人抬起礼箱,灰溜溜地走了。
另一边,国师府内,陆昭更是连面都未见。所有试图走门路、递条子、送厚礼的,皆由沈青桐或府中管事出面,一律以“国师清修,不理俗务”为由,严词拒绝。一些价值连城的古玩玉器、名家字画被原封不动地退回,让那些自诩风雅的送礼者碰了一鼻子灰。
这些被毫不留情面拒绝的人,初始的尴尬与羞愤过后,便化为了深深的怨怼。
“哼!秦啸岳不过一介武夫,仗着军功,竟如此目中无人!”
“陆昭更是狂妄,真当自己是神仙了?这大唐江山,还不是我等士大夫与皇上共治!”
“他们心中定然已有人选,这是要堵死所有人的路啊!”
“听说他们属意郑远?郑远何德何能,资历浅薄,焉能担此重任?”
不满的议论在私下的茶会、酒宴中发酵。这些人虽然单个力量有限,但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暗流。他们不敢明着对抗如日中天的秦啸岳和神秘莫测的陆昭,便将所有的嫉恨与怒火,转向了那个尚未正式浮出水面的目标——郑远,以及那些支持郑远的清流官员。
很快,各种针对郑远,乃至针对秦啸岳、陆昭的阴损手段,便开始在暗处滋生、蔓延。
手段一:流言攻讦。 首先是在市井坊间,悄然流传起关于郑远的“秘闻”。有说他年轻时曾收受豪商贿赂,为其脱罪(纯属子虚乌有);有说他与北庭将领过从甚密,恐有结党营私之嫌(指其与灵生兄弟的正常公务往来);更有甚者,将太庙之变中王相的死,隐晦地归咎于秦啸岳“护卫不力”,而郑远作为王相一系,却与秦“沆瀣一气”,是为不忠。
这些流言编造得似模似样,真假掺半,极具迷惑性,很快便从市井传入了一些中下层官员耳中,虽未动摇高层判断,却也在一定程度上污名化了郑远的形象。
手段二:公务掣肘。 在朝堂之上,以李振为首,或明或暗依附于他的官员,开始在各种政务上给支持郑远的官员制造麻烦。郑远虽奉密旨外出,但其留在朝中的清流同僚,如苏婉儿等人,在负责先帝陵寝修缮、或是审核各地奏章时,屡屡遭到吏部、工部等衙门有意无意的拖延、质疑甚至驳回。一些原本可以顺利推进的王相遗策(如整顿学政、减免部分地区税赋),也因“国库空虚”、“需从长计议”等理由被搁置。
手段三:挑拨离间。 一些与军方有联系的文官,开始在北庭系将领中散播言论,称文官集团(主要指李振等人)对秦太尉独掌军权、其子又镇守北庭深感不安,意图分割兵权,甚至可能追究北疆军费细节。这些话半真半假,刻意放大文武矛盾,试图在秦啸岳与潜在文官盟友(如郑远)之间制造裂痕。
手段四:借题发挥。 此时,一个绝佳的“题材”被他们抓住了——仍在昏迷中、由陆昭亲自救治的周擎!
一名隶属刑部、与裴侍郎有旧的员外郎,竟在部门内部提出:“周擎身为秦太尉心腹,掌管斥候机密,身中奇毒,昏迷不醒。此事实在蹊跷。是否应由刑部、大理寺介入调查,以防有人借机灭口,掩盖某些不可告人之秘?” 此言虽未在正式场合提出,但其阴险用意不言自明——将周擎中毒之事,扭曲为秦啸岳内部灭口,试图将水搅浑,牵连秦啸岳。
这些阴招,如同隐藏在草丛中的毒蛇,虽不致命,却烦不胜烦,极大地牵制了秦啸岳、陆昭等人的精力,也为郑远的朔方之行和未来的拜相之路,布满了荆棘。
面对这纷至沓来的暗箭,秦啸岳与陆昭并未自乱阵脚。
秦啸岳在军中及朝堂心腹中明确表态:“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些许宵小之辈的流言蜚语,动摇不了大局。北庭军费,一切有据可查,随时欢迎核查!至于周擎,乃为国负伤之英雄,谁敢借此生事,便是与我北庭十万将士为敌!” 其强硬态度,暂时压制了军方内部的杂音,也让那些想从军费和周擎身上下手的文官有所顾忌。
陆昭则更加从容。他将这些暗流视为引出更大鱼儿的“香饵”。他吩咐玄枢阁,不必急于扑灭所有流言,而是暗中监控其源头和传播路径。
“让他们跳,跳得越欢,露出的马脚越多。”陆昭对负责此事的玄枢阁成员道,“重点查清,这些流言最初是从哪些府邸、哪些茶楼酒肆流传出来的。背后推动者,除了李振一系,是否还有圣教残余的影子?他们搅乱朝局,目的何在?”
果然,玄枢阁很快便顺藤摸瓜,发现有几条关键的污蔑郑远的流言,最初的散播点,竟与之前监控的、与胡月楼有往来的几家商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圣教势力,果然在利用朝堂权力斗争,兴风作浪!
与此同时,陆昭亲自去探望了周擎。经过他连日以金针渡穴、灵药化毒,周擎体内的“狼鸩”之毒已被逼出大半,脸色不再乌黑,虽然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了许多。
“周统领恢复得很好,不日便可苏醒。”陆昭对负责看守的北庭老兵和自己的弟子道,“待他醒来,许多真相,自会大白于天下。”这个消息被有意无意地透露出去,顿时让那些想拿周擎做文章的人心里打起了鼓。
…
就在长安城内暗箭与反制交织进行时,远在朔方的郑远,正面临着生死一线的危机。而这场危机的结局,将直接决定这场围绕宰相之位的暗战,最终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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