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井口漏下的月光,喉间的血腥气顺着舌尖漫开。
高道士的鞋跟碾过铁板的声音已经消失在楼梯口,可他那句“林怀远要的是你这条命”还在井壁间撞来撞去。
锁片碎片硌着掌心,裂痕里渗出的金光像极了妹妹当年偷藏的橘子糖——她总说等攒够糖纸,要换最甜的橘子糖给我。
“原来你藏的不是糖纸。”我对着锁片轻声说,指腹抚过那道新裂的纹路,和井壁上突然出现的裂痕严丝合缝。
井壁的蓝光又晃了晃,我这才发现那些符文不是刻上去的,是从石头里渗出来的,像血管里的血,随着心跳一明一暗。
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三年前被塞进救护车时,护工按住我肩膀的手也是这种凉,他们说我幻觉里的黑帮追杀、家人尸体都是疯病,可现在井壁上的符文、锁片里的金光、高道士的话——原来疯的是他们,是这些把我困在白墙里的人。
“哥?”
妹妹的声音从锁片裂痕里钻出来,比上次更清晰。
我猛地攥紧手掌,指甲扎进肉里,可那声音还在:“那天你背我去买糖,我把锁片塞你兜里,你说等我长大……”
“我知道。”我喉咙发紧,“我都记得。”
井壁的蓝光突然暴涨,照得锁片裂痕里的金光连成线,像根细针戳进我眉心。
疼,从额头往四肢窜的疼,可我没躲——这疼比三年来吃的那些镇定剂真实多了。
我想起住院第三周,护士按住我打长效针时,我听见窗外老鼠尖叫“快跑”,当时以为是幻觉,现在才明白:那哪是幻觉,是这具身体在拼命提醒我,我不是他们说的疯子。
“原来那些老鼠的话……”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青筋在皮肤下跳动,“是因为我身体里有这个。”
指尖触到井壁符文的瞬间,整口井都震了震。
像有人在井底敲鼓,一下一下撞着我的肋骨。
符文开始旋转,形成个小漩涡,我感觉有热流从丹田往上涌,顺着胳膊冲进指尖——这热流我不陌生,上个月暴雨夜我撞翻花盆时,它突然涌出来护住了头;前天老皮说“他们要给你换新药”时,它让我在护士推针管前咬到了自己舌头。
“原来这就是灵气。”我喘着气,高道士提过的词突然在脑子里炸开,“引气入体……”
漩涡转得更快了,井壁上的裂痕跟着锁片裂痕一起延伸。
我想起高道士说“野人山底下压着老祖宗的尸”,想起妹妹出生时娘说“去野人山求的平安锁”,原来从妹妹把锁片塞给我那天起,这局就布好了——用我娘的灵脉,我妹妹的命,把我变成锁尸的钥匙。
“咔——”
井底传来更响的动静,像石头裂开的声音。
我踉跄两步,后背撞上湿冷的井壁,却看见漩涡中心浮出个影子,灰扑扑的,像具裹着破布的尸体。
它的手抬起来,指尖对着我——不,是对着我手里的锁片。
“陈丰!”
老皮的尖叫从井口炸下来。
我抬头,看见那只灰鼠正扒着井沿,尾巴炸成毛团:“快跑!林怀远启动引灵装置了!他要吸你的气!”
我没动。
热流突然变得滚烫,像被人拽着往指尖冲。
铁板上传来脚步声,这次不是高道士的布鞋,是皮鞋跟敲出来的脆响——林怀远的脚步声,我在院长办公室外偷听过三次。
“他开始回应了。”
林怀远的声音从井外飘进来,带着电子音的失真。
我这才注意到井壁角落有个小红点——监控摄像头。
热流突然一滞,我感觉有根无形的线扎进后颈,要把我体内的热流往外抽。
“想当我的钥匙?”我对着摄像头笑,血腥味混着冷笑散在空气里,“门都没有。”
锁片突然发烫,裂痕里的金光“嗡”地炸开。
我眼前闪过妹妹的脸,她举着锁片说“哥哥会变成英雄吗”,闪过爸妈在菜市场的摊位,妈妈剥着蒜说“小丰今天又考第一”,闪过黑帮冲进来时爸爸把我推进储物间,妹妹塞锁片时手背上的血。
“我不是钥匙。”我对着井底的影子吼,“我是陈丰,陈建国和周淑兰的儿子,陈小雨的哥哥。”
热流突然不受控制地乱窜,我感觉经脉在烧,可那根抽气的线“啪”地断了。
井壁符文转得更快,漩涡里的影子发出尖啸,锁片“咔”地完全裂开,两半古玉各自飞进漩涡两侧的符文里。
整口井开始剧烈震动,铁板上的铜钱被震得乱滚,老皮尖叫着窜进我衣领。
我看见监控摄像头的小红点灭了,听见远处传来警报声,林怀远的声音带着惊慌:“关闭装置!快关闭——”
“晚了。”我抹了把嘴角的血,双瞳里有金光闪过。
井底的影子在漩涡里扭曲,我看清了它腰间的玉佩——和锁片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原来压在野人山底下的,根本不是什么老祖宗的尸,是陈家世代守着的镇尸阵,而我,是被他们偷走的钥匙。
震动突然停了。
井里重新陷入黑暗,只有锁片碎片还在我手心发烫。
老皮从衣领里探出头,胡须抖得厉害:“上边在砸门,他们要下来了。”
我摸了摸后颈被抽气的地方,那里有个小红点,像被蚊子叮过。
远处传来铁门被撞开的声音,手电筒的光从井口漏下来,照见我映在井水里的脸——瞳孔里的金光还没褪尽,眼神比三年前更亮。
“走。”我把锁片碎片塞进裤兜,抓住井壁凸起的砖缝往上爬,“该我让他们尝尝当猎物的滋味了。”
井底突然又震了一下,我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
老皮死死扒住我耳朵:“那东西……好像没镇住。”
我抬头看向井口外的月光,听见楼梯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血还在喉咙里涌,可这次不是因为咬到嘴唇——是因为我终于活过来了。
“镇不住就一起掀了。”我对着井底轻声说,“反正,我这条命,现在我说了算。”
爬到井口时,铁门被撞开的声音近在咫尺。
我翻身滚进草丛,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听着脚步声在井边停住。
老皮从衣领里钻出来,小爪子拍了拍我手背:“他们往井里照灯了。”
我屏住呼吸,看着手电筒的光在井里晃来晃去。
林怀远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人呢?监控怎么回事?”
“主任,引灵装置过载了!”
“闭嘴!”林怀远的鞋跟碾过草叶,“封锁整个院区,活要见人——”
我摸了摸裤兜里的锁片碎片,裂痕里的金光还在微微发亮。
远处传来野人山的松涛声,混着老皮的低语:“往后山跑,我知道条老鼠洞。”
井里又传来“咔”的一声,比之前更响。
我扶着墙站起来,喉咙里的血腥味散成一股狠劲——这口井困了我三年,林怀远的实验链锁了我三年,现在,该他们尝尝被猎的滋味了。
后背的冷汗浸透病号服,可我没抖。
月光照在脸上,我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期待。
“老皮。”我蹲下来,让灰鼠爬到肩膀上,“带路。”
井里的震动还在持续,像某种沉睡的东西正在苏醒。
我望着野人山方向的黑影,攥紧了裤兜里的锁片。
这一次,换我来当执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