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若“病倒”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京城权贵圈中漾开层层涟漪。各府遣人来探病的帖子雪片般飞向相府,皆被常嬷嬷以“县主需要绝对静养”为由,得体而坚决地一一挡回。
静心苑内外却是两重天地。院外依旧张灯结彩,仆从们步履匆匆,筹备着婚礼事宜,只是眉宇间都添了几分刻意压低的忧色。院内则显得格外静谧,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时若穿着一身素雅的常服,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医书,神色恬淡,除了面色被特制的香粉修饰得略显苍白外,并无一丝病容。青穗侍立在一旁,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院中的每一个角落。
“小姐,永王府……旧人送来了一支老参,说是感念昔日王爷恩情,望小姐早日康复。”安禾捧着一个看似普通的锦盒进来,低声禀报,脸上带着困惑。永王都已倒台,竟还有旧部敢来送礼?
时若眼皮都未抬,只淡淡道:“查验过了?”
“验过了,参是好的,只是……”青穗上前一步,接过锦盒,指尖在盒盖的缝隙处轻轻一抹,沾到一点几不可察的粉末,放在鼻下嗅了嗅,眼神骤冷,“盒内壁涂了东西,气息与那‘幻蛛丝’有细微呼应,应是某种辅助激发之物,若非提前知晓,绝难发现。”
时若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果然来了。看来我这‘病’,让他们以为有机可乘。”她看向青穗,“东西处理掉,参……既然送了,就留下,不必回礼,也不必声张。”
“是。”青穗会意,立刻将锦盒拿去处理。
安禾依旧不解:“小姐,永王都倒了,他们怎么还敢……”
“正因永王倒了,这些失了依靠的残余势力,才更容易被煽动,或者……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时若放下书卷,走到窗边,目光落在院中那株新移栽不久、已结满花苞的玉兰树上,“这更像是……一次试探。”她看向青穗,“世子那边,布置得如何了?”
青穗处理完锦盒回来,闻言低声道:“世子传来消息,一切已按计划布置妥当。那株玉兰,是我们的人‘精心’挑选后,‘建议’内府监送来的。根系土壤里混入了少爷提供的‘标记物’。方圆百步内,已布下三重暗哨,只待对方确认了这处‘破绽’,便会行动。”
时若点了点头。萧逐渊和时珩的动作极快。那株玉兰,此刻在知情者眼中,无异于一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致命陷阱。送礼是试探,确认玉兰树是否被重点“关照”,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告诉世子,我这边已准备就绪。”时若的声音平静无波,“只待客人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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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国公府,澄心堂。
萧逐渊听着暗卫的回报,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
“对方很谨慎,只是试探。我们的人‘恰好’在清查内府监送去的花木,并‘重点关注’了那株玉兰后,他们并未立即行动,反而沉寂了下去。”
“沉得住气,不像是一般的复仇残党。”萧逐渊眼神微冷,“更像是在等待指令,或者……在确认这是否是一个陷阱。看来背后的‘青蚨’,比我们想的还要狡猾。”
“世子,是否要放松监控,引他们出手?”
“不。”萧逐渊果断否定,“保持现状,甚至要外松内紧。他们越谨慎,说明所图越大。告诉下面的人,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我要的,是人赃并获,是铁证如山!”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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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黑风高。
子时刚过,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到相府后墙根下。他动作娴熟地避开巡夜护院的路线,利用阴影和假山掩饰身形,几个起落便靠近了静心苑的外围。
黑影伏在墙角,屏息凝神观察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确认院墙内外明哨、暗哨的位置和换防间隙。他显然对相府的护卫布置极为了解。
终于,他抓住一个稍纵即逝的空档,如同一缕青烟般翻过高墙,落地无声。他的目标明确——那株在月光下轮廓朦胧的玉兰树。
就在他如同狸猫般蹿至树下,从怀中掏出一个造型奇特的小巧铜壶,准备将壶中之物倾洒向树根土壤的刹那——
“嗤!”
一声极轻微的破空声响起!
黑影手腕猛地一痛,那铜壶脱手落下,却被另一只从旁伸出的手稳稳接住。与此同时,数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无声涌出,瞬间封死了他所有退路。火把“呼”地亮起,将院落照得如同白昼。
青鸾手持短弩,面无表情地看着被按倒在地、卸了下巴的黑衣人,冷声道:“等你很久了。”
萧逐渊的身影从廊下阴影中缓步走出,玄色锦袍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他看都未看那面如死灰的刺客一眼,径直走到青鸾面前,接过那个铜壶。
他打开壶盖,一股极其淡雅、却与玉兰花香截然不同的异香飘散出来。壶内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粘稠液体。
早已候在一旁的太医正立刻上前查验。片刻后,他神色凝重地回禀:“世子,此物名为‘醉仙引’,正是激发‘幻蛛丝’的引信之一!”
萧逐渊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刺骨。他目光如刀,扫向那名刺客。
青鸾会意,上前利落地将刺客的下巴合上,卸除了他齿间的毒囊。
“谁派你来的?”萧逐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威压。
那刺客眼神闪烁,咬紧牙关,不肯开口。
萧逐渊却不急,只对青鸾淡淡吩咐:“将他带下去,交给‘玄影’。天亮之前,本世子要知道他知道的全部。”
“玄影”二字一出,那刺客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两名暗卫上前,将彻底瘫软的刺客拖了下去。
萧逐渊握着那铜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抬头,望向静心苑主屋那扇亮着昏黄灯光的窗户。
窗户被轻轻推开,时若的身影出现在窗口。她隔着庭院,与他对望。月光与火光交织,映照着她沉静如玉的脸庞,眸子里是全然的信任。
萧逐渊朝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鱼已上钩,但钓线另一端牵着的,恐怕不只是永王的残余势力,更是那个一直隐藏在迷雾中的“青蚨”。地牢里的审讯,将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