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时间仿佛凝滞。岩壁上发光苔藓投下摇曳的影子,映照着那团缓慢脉动的“共生灵种”。它内部星云般的光点明灭不定,传递出的意念带着濒临熄灭的虚弱。
【“指令……深植……‘守护者’的核心……‘净化’……一切……非摇篮序列的……异常存在……”】灵种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断断续续地描绘出一幅残酷的图景。
它并非峡谷的原生生命,而是某个早已失落的前文明生态改造计划的最后遗存,一个旨在与星球环境深度共生、促进生命多样性的“灵种”。大崩溃后,它陷入漫长沉睡,直到近期地壳变动和“摇篮”逻辑风暴的余波才将其意外唤醒。
然而,它的苏醒也惊动了“摇篮”残留在区域监测网络中的底层指令。那道指令将这种独立的、非受控的、高度复杂的生命形式判定为最高级别的“系统异常”,必须予以“净化”。指令捕获并侵蚀了峡谷中最强大的原生生物——那只熔岩吞噬者,将其改造为执行“净化”任务的“守护者”。
“所以外面那头巨兽,既是保护你的屏障,也是‘摇篮’派来杀你的刽子手?”阿庚理解了这矛盾的现状,感到一阵荒谬的寒意。
【“是的……藤蔓……是我最后的力量……与峡谷植物共生的网络……暂时束缚它……但指令……太强……我无法……根除……”】灵种的意念充满了疲惫,【“它的意识……在挣扎……本能守护这片孕育它的土地……但指令……扭曲了这一切……”】
洞外,熔岩吞噬者的咆哮和藤蔓被撕裂的刺耳声响越来越密集,岩壁传来剧烈的震动。显然,藤蔓的束缚正在被迅速瓦解。
“我们能做什么?”林珂急切地问道,她能感受到灵种意识深处那份对生命、对这片峡谷的眷恋与不舍,那与她自身“锚点”的特质产生了强烈共鸣。
【“联结……需要……更强大的……意识共鸣……干扰……或……覆盖……那道指令……”】灵种的意念指向林珂,又隐约指向尚云起(他们),【“你的频率……独特……他的结构……特殊……或许……可以……”】
它需要借助林珂增强后的意识感知,以及尚云起(他们)这种介于机械与生物之间的、能够直接接入逻辑网络的特殊存在,三者意识暂时联结,形成一个足够强度的共鸣场,去冲击熔岩吞噬者核心中被植入的“摇篮”指令!
风险极大。且不说尚云起(他们)当前低下的能量水平能否支撑这种深度联结,单是尝试侵入一个被“摇篮”指令控制的狂暴意识,就无异于在惊涛骇浪中驾驶一叶扁舟。
“没有时间犹豫了!”阿庚听着洞口方向越来越近的可怕声响,咬牙道,“干他娘的!试试再说!”
尚云起(他们)的电子眼与林珂对视。他(们)能看到她眼中的决绝,也能通过内部传感器看到洞口藤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断、枯萎。
“准备联结。”尚云起(他们)沉声道。他(们)调动起所剩无几的能量,核心处理器进入超频状态,准备模拟并接入那种意识共鸣的频率。尽管能量水平只有13%,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林珂深吸一口气,眉心的光晕骤然亮起,如同一个小型的恒星。她伸出双手,一手轻轻按在共生灵种那半透明的胶质躯体上,另一只手则按在尚云起(他们)冰冷的金属胸膛。
刹那间,三股截然不同的意识流猛烈地撞击在一起!
林珂的意识如同温暖而宽广的海洋,充满了生命的感知与共情;共生灵种的意识如同古老而深邃的森林,蕴藏着生态的智慧与网络的低语;尚云起(他们)的意识则如同冰冷而精密的星空,由无数数据流和逻辑回路构成。
三种频率在最初的混乱后,开始在林珂的主导下艰难地调和、共振。一股无形的波纹以他们为中心扩散开来,穿透岩壁,直达洞穴之外!
正疯狂撕扯着最后几根藤蔓的熔岩吞噬者,动作猛地一僵。它那被狂暴和“净化”指令充斥的混沌意识中,突然闯入了一股奇异的混合波动——有它熟悉并本能守护的峡谷灵韵(灵种),有让它感到亲近的生命呼唤(林珂),还有一种……让它核心深处被压抑的本能产生剧烈排斥的、冰冷的逻辑锁链(摇篮指令)的对抗力量(尚云起)!
“吼——!!!”
它发出更加痛苦和混乱的咆哮,巨大的头颅疯狂摆动,利爪时而拍向洞口,时而抱紧自己的头颅。意识深处,被扭曲的守护本能与强加的“净化”指令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洞穴内,尚云起(他们)机体剧烈颤抖,能量水平如同漏气的皮球般飞速下降,12%…11%…警告红光在视觉界面疯狂闪烁。他(们)正在以自身为核心,强行承载并放大着共鸣场,对抗着“摇篮”指令的反噬!
林珂嘴角渗出一丝鲜血,维持这种高强度的意识联结和引导,对她的负荷同样巨大。共生灵种的光芒也急速黯淡,它正在燃烧自己最后的本源来提供支持。
“坚持住!”阿庚守在旁边,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人在意识层面进行着凶险无比的搏斗。
就在这时——
“咔嚓!”
最后一根束缚的藤蔓应声而断!
失去了所有阻碍的熔岩吞噬者,赤红着(如果它有眼睛的话)无形的目光,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一头撞向了洞口!巨石崩裂,烟尘弥漫,它那布满利齿的巨口,已然探入洞穴之内,灼热的吐息瞬间让洞内温度飙升!
生死一线!
尚云起(他们)的能量跌破10%临界线!
然而,就在这最后关头,那混合的意识共鸣似乎终于触及了熔岩吞噬者意识最深处,某个被指令封锁的角落——
一幅短暂的、模糊的画面通过共鸣场闪回:
并非杀戮与破坏,而是这只巨兽小心翼翼地将受伤的弱小生物护在怀中,用它粗糙的甲壳抵挡着峡谷的酸雨;是它静静地趴伏在灵种沉睡的洞穴外,如同最忠诚的哨兵,历经无数岁月……
那才是它真正的“守护”本能!
“吼……”
熔岩吞噬者探入洞穴的巨口停住了,喷涌的吐息骤然熄灭。它发出一声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带着巨大困惑和挣扎的低吼。那双无形的“眼睛”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灵种,又“看”向意识联结中传递来的、那份属于林珂的纯净生命气息和尚云起(他们)体内某种与“摇篮”同源却逆向而行的力量……
它猛地向后缩回了头颅,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混合着痛苦与解脱的嘶鸣,然后转身,带着地动山摇的脚步声,踉跄着冲入了峡谷的深处,消失在暗红色的雾气中。
洞穴内,意识联结瞬间解除。
尚云起(他们)直接半跪在地,电子眼的光芒黯淡到了极致,能量水平9%,机体多处传来过载报警。
林珂瘫软在地,剧烈喘息,脸色苍白如纸。
共生灵种的光芒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但它传递出的意念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动:
【“指令……干扰……成功了……它……离开了……”】
短暂的寂静后,阿庚爆发出粗重的喘息和一声压抑的欢呼:“成了!妈的!吓死老子了!”
希望的火种,在这锈蚀峡谷的深处,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洗礼,终于艰难地保存了下来。但这簇星火,依旧无比脆弱。洞外的世界,“摇篮”的阴影依旧笼罩,而他们,还需要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