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如墨，却在叶尘踏出第一步的刹那，骤然翻涌如潮。
那道微光，曾是归墟结界的召唤，如今却化作一道幽深门户的轮廓，缓缓在虚空中浮现。门无框，无锁，亦无门环，只有一片扭曲的光影，如同镜面被无形之手揉碎，又强行拼合。门后，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渊，仿佛连时间都在其中凝滞、倒流。
叶尘立于门前，断命刀横于胸前，刀锋微颤，似有千言万语欲说。
“第二重试炼……心魔镜渊。”他低语，声音如刀锋划过寒铁，冷而锐利。
话音未落，那扇光之门轰然洞开，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自门内爆发，如万古深渊张口吞噬。叶尘身形一晃，竟未抵抗，任由那力量将他卷入。
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天地已变。
他立于一片无边无际的镜海之上。脚下是无数碎裂的镜面，每一块都映照出不同的画面——有战火焚天的战场，有雪域孤峰的绝境，有幽冥血海的炼狱，有荒古神殿的废墟……而每一面镜中，都站着一个“叶尘”。
不，不是他。
是“死”了的他。
九千九百世，九千九百次轮回，九千九百次陨落。
每一世的“叶尘”，皆死于不同强者之手。
有的被一剑穿心，剑光如虹，持剑者乃一白衣仙尊，眉心烙印“天命”二字；有的被镇压于九幽之下，身躯化为石像，镇压者是一尊黑袍神只，手持轮回盘；有的被万雷轰顶，魂飞魄散，施法者竟是他自己——那一世的他，走火入魔，执刀斩尽天下，最终反被心魔吞噬。
“呵……”叶尘冷笑，声音在镜海中回荡，“这就是心魔？用我的死，来吓我？”
他低头，脚下的镜面忽然一亮，映出第一世的自己——一个瘦弱少年，跪在雪地里，手中握着半截断刀，胸口插着一支金羽箭，箭尾刻着“大周皇庭”四字。射箭之人，是他最信任的兄长，那一箭，贯穿了他的忠诚与信仰。
“你背叛我……只因我觉醒了神血？”少年叶尘喃喃，血从嘴角溢出。
“神血不祥，你注定为祸天下。”兄长冷眼俯视，抬手再射一箭，将他头颅洞穿。
镜面碎裂。
又一面镜中浮现——第三十七世，他为一代剑帝，登临九天，却被一道紫气自天外斩落。那紫气化作老道，手持天罚令，宣判：“叶尘，你逆天改命，扰乱轮回，当诛！”
剑帝怒吼，挥剑斩天，却被七道天雷轰成飞灰。
再碎。
第一百零八世，他为妖族皇太子，统领万妖，却被一名女子一掌拍碎心脉。那女子面容模糊，只留一句：“你若不死，归墟永不得开。”
叶尘瞳孔骤缩。
那声音……竟与母亲有七分相似！
“不可能！”他怒喝，一脚踏碎那面镜子，“她不会杀我！她不会！”
可镜渊无言，只是一面又一面地亮起，如同九千九百道墓碑，竖立在他面前，每一块都刻着他的名字，每一碑都埋葬着一段不甘的魂。
“你逃不掉的。”一个声音响起，低沉，阴冷，仿佛来自他识海最深处，“你注定要死，九千九百次，次次皆败。你凭什么以为，这一世就能不同？”
叶尘猛然回头。
镜海中央，缓缓升起一道身影——那是他，却又不是他。
黑发披散，双目赤红，手持一柄漆黑长刀，刀身缠绕着无数冤魂哀嚎。那“叶尘”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你还在挣扎？可笑。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你不是归墟之主，你只是轮回的囚徒，是命运的提线木偶！”
“闭嘴！”叶尘怒吼，断命刀横斩而出，刀光如月裂空！
可刀锋未至，那黑影便已消散，化作无数碎片，融入镜海。紧接着，九千九百道“死影”同时抬头，齐齐望向他，眼中尽是讥讽、怨恨、绝望。
“你逃不掉的……”
“你终将重蹈覆辙……”
“你注定，死于最强者之手……”
声浪如潮，冲击识海，叶尘只觉头痛欲裂，仿佛有万千钢针在脑中搅动。他双膝微颤，几乎跪倒。
就在这时——
“嗡！！！”
断命刀猛然震颤，刀身黑光暴涨，一道苍老而低沉的声音在他识海中响起：
“主人……你终于来了。”
是刀灵。
“这镜渊……不是试炼。”刀灵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是真相的碎片。你看到的每一世死亡，都是真实的。你不是在轮回中重生，而是在轮回中……被杀。”
“什么？！”叶尘瞳孔一缩。
“九千九百世，你每一次觉醒归墟之力，都会被‘他们’察觉。他们派出强者，跨越时空，将你斩杀于弱小时。你每一次崛起，都是一次被预判的悲剧。而你……甚至不记得自己曾死过多少次。”
叶尘呼吸一滞。
难怪他总觉得前世记忆模糊，仿佛被刻意抹去。难怪他每一次突破，都会遭遇莫名强敌。难怪……归墟之门始终无法真正开启。
“那……母亲呢？”他声音微颤，“她为何封印归墟？为何离去？”
刀灵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因为她知道，若归墟之力现世，你便会引来‘天外之手’的追杀。她封印归墟，是为了拖延时间，为了让你在某一世，能真正觉醒，打破轮回的锁链。”
“所以……她不是抛弃我。”叶尘喃喃，眼中金黑光芒交织，“她是……在等我。”
“可你若倒在这里，”刀灵低语，“她等的，就永远是个死人。”
叶尘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识海中，那枚黑金神戒缓缓转动，如星河轮转，如命运之轮。它不再沉默，而是释放出一道贯穿万古的光芒，黑中透金，如刀如剑，如誓如契。
光芒落下，照在第一面镜子上。
镜中，少年叶尘跪在雪地，箭已入心。
“这一世……”叶尘睁开眼，目光如刀，“我来替你斩。”
他一步踏出，脚踩镜面，断命刀高举，刀锋直指那镜中少年的头顶。
“我不是来逃避死亡的。”他低语，“我是来……斩断死亡的源头！”
刀光落下！
“嗤——！”
镜面炸裂，少年身影在破碎前，竟抬头望来，嘴角扬起一丝解脱的笑。
紧接着，那镜中残影化作一道黑气，凝聚成实体，竟是一个与少年一模一样的“叶尘”，手持断剑，双目无神，正是心魔所化的“死影”！
“斩我者，亦是我。”叶尘冷笑，刀势不减，“可我，只信今朝之我！”
刀光如瀑，轰然斩落！
“轰——！！！”
死影爆开，化作漫天黑雾，却被神戒光芒一照，尽数净化。镜海剧烈震荡，其余九千八百九十九道死影同时颤动，仿佛感知到了某种禁忌之力的觉醒。
“你……竟敢斩我？！”那黑影再度凝聚，怒吼如雷，“你不过是个轮回的残渣，凭什么逆天？！”
“凭这个。”叶尘抬起左手，神戒黑金光芒大盛，“我是叶尘，是归墟之主，是命刀执掌者。我不求天怜，不拜神佛，不惧因果，不畏轮回！”
他猛然踏步，刀锋再起。
“你说我注定失败？”他怒喝，“那我今日，便以刀为誓——九千九百次陨落，换我一次……真正崛起！”
刀光如虹，撕裂镜海！
“斩！”
第一道死影，在刀下灰飞烟灭。
第二道，第三道……接连崩碎！
每一斩，都像是在斩断一段宿命，每一刀，都让神戒转动更疾，让断命刀的刀灵发出近乎欢愉的轻鸣。
镜海开始崩塌，碎镜如雨坠落，映照出的不再是死亡，而是——希望。
那一世，他为剑帝，若未被天罚令所斩，或许已登临神位；那一世，他为妖皇，若未被那神秘女子所杀，或许已统御万界；那一世，他若未被兄长背叛，或许早已护住家园……
“原来……我本可更强。”叶尘喃喃，眼中燃起前所未有的战意。
就在这时，镜海最深处，最后一面镜子缓缓升起。
镜中，没有死亡。
只有一个女人。
素衣布裙，青丝挽髻，眉眼温婉如画。
是母亲。
她站在归墟之门后，手中握着一枚与叶尘一模一样的黑金神戒，正将它缓缓插入门心。
“娘……”叶尘脚步一顿。
“尘儿。”镜中女子开口，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若你看到这一幕，说明你已走到这里。记住，归墟之门，不是为了封印你，而是为了保护你。每一次轮回，我都将你的神魂藏于归墟深处，只为等你真正觉醒的这一天。”
“可你……为何不等我？”叶尘声音哽咽。
“因为……”女子抬头，望向镜外的他，眼中含泪，“若我不走，若我不封印归墟，‘他们’会立刻察觉你的存在。我会亲手毁掉你最后的机会。”
她伸手，指尖轻触镜面。
“去吧，尘儿。打破镜渊，踏过试炼，找到我。我不是你的终点，而是你的起点。”
话音落下，镜子碎裂。
叶尘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断命刀轻鸣，刀灵低语：“主人，第二重试炼，已破。”
“不。”叶尘缓缓抬头，眼中再无迷茫，只有焚尽一切的决绝，“试炼，才刚刚开始。”
他转身，望向镜海尽头。那里，最后一道门扉缓缓开启，门后，是无尽黑暗，是归墟最深处的禁地，是九千九百世轮回也无法触及的真相。
“你说我注定失败？”他冷笑，握紧断命刀，“那我今日，便让这天地知道——”
“归墟之主，从不认命。”
他迈步向前，刀光如引路之火，照亮前方无尽黑暗。
心魔已斩，执念已破，轮回的锁链，终将被他一刀两断。
而真正的归墟之门，正在等待他的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