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安坐在院里,拿着小凿子在石料上试着雕云纹,嘴里还时不时跟清欢说两句大师教的技巧。
清欢端着菜出来时,正好听到他说“大师说我要是去省城,能看到更多好石料”,却没听到他后半句“可我更愿意跟你待在这里”。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把菜放在桌上,小声说:
“快吃吧,菜要凉了。”
岁安没察觉她的异样,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口菜,笑着说:
“还是你做的好吃!等我把大师教的都学会,就雕个你喜欢大的摆件,放在院里,咱们天天看!”
清欢“嗯”了一声,往他碗里夹了块肉,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子。
窗外的夕阳慢慢沉下去,屋里的灯光亮了起来,映着两人的身影,看似和往常一样。
可清欢心里的那点不安,却像桌上的热气,绕着她,久久都没散。
接下来的几天,清欢还是会去山脚的槐树下等。
晨雾里来,夕阳里回,手里的布包换了又换,从饭团到煮鸡蛋,再到温热的豆浆,却总等不到岁安早点回来。
第七天,院角的桂花落了一地。
岁安蹲在门槛边,正把那只石猴往布包里塞。
青石料被磨得光滑,小猴抱着的桃尖还沾着点没清理干净的石粉,是他熬了半宿才雕完的。
刚系好包裹带子起身要走,就被身后的动静拽住了脚步。
清欢站在厨房门口,围裙还没解,手里攥着块擦碗布。
她的眼睛红得厉害,像熬了夜,又像憋了太久的泪,此刻正死死盯着岁安手里的包裹,声音发颤,却带着股压不住的冲劲:
“你拿包裹干什么?是不是早就跟李大师说好的,今天他走,你就跟他一起去省城了?”
岁安的动作顿住,手里的包裹沉了沉。
他转过身,想把包裹递过去,语气尽量放软:
“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里面是我雕的石猴,给大师当饯别礼的,谢他这几天教我东西。”
可清欢没接,反而往后退了一步,眼泪“啪嗒”砸在青石板上。
她摇着头,声音里满是委屈和不安:
“我不信!你这七天天天往镇上跑,回来就说大师教得多好,说省城有好石料
——你是不是早就想跑了?是不是觉得我拦着你了,才故意瞒着我,等今天偷偷走?”
她越说越急,伸手想去抢岁安手里的包裹,指甲都差点刮破他的手:
“我不让你去!你要是走了,这个家怎么办?那些鸡怎么办?我怎么……”
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哽咽堵了回去,她只能死死盯着那个包裹。
岁安被她缠得有点烦,也有点委屈。
他把包裹往石桌上一放,“啪”地一声,布包散开,石猴滚了出来,落在桌上。
他提高了半分声音,压着心里的烦躁:
“你能不能别老是这么疑神疑鬼的?我答应过你不跟他走,就不会走!
这石猴我雕了一夜,就是想谢谢大师,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这话一出口,清欢的动作猛地停住。
她看着桌上的石猴,其实相信岁安不会抛下她。
可心里的不安还是像野草,早就长得密密麻麻,她怎么也压不住。
她伸手攥住岁安的手腕,指甲掐进他的皮肤,眼泪还在掉,声音却软了点,带着哀求:
“我就是怕……岁安,我怕你走了就不回来了,没有你的生活会我不敢想……你别去好不好?”
岁安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的气又软了半截,可憋闷还在。
他知道她怕,可七天里他每天都跟她说学到了什么,都跟她说会回来,她怎么还是不肯信?
他挣了挣手腕,没挣开,只能站在原地。
“那我跟你一起去行不行?我不说话,送完大师我就跟你回来。”
清欢的声音还带着哭腔,紧紧攥着岁安的袖口,眼里满是最后的期待。
哪怕跟在后面远远看着,心里也能踏实点。
岁安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半步,轻轻挣开她的手:
“不行,我就是去送个礼,跟大师说两句话就回来,你跟着去算什么?
人家是来送行的,看到我后面跟着个哭哭啼啼的人,多尴尬。”
他说的是实话,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开始在意旁人的眼光。
尤其面对的是李大师那样的长辈,更不想让人家觉得自己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还带着人闹情绪。
可这话落在清欢耳里,却完全变了味。
她愣了愣,眼里的泪瞬间停了,刚才的委屈和哀求像被泼了盆冷水,瞬间化成了火。
她以为自己的要求已经够简单了,不过是跟着去看看,怎么就连这点都不肯答应?
他到底是怕尴尬,还是根本就不想让她跟着,怕她耽误他跟大师“告别”?
“哭哭啼啼?”
清欢的声音冷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我哭哭啼啼还不是怕你走了不回来?你倒好,嫌我丢人了?”
没等岁安解释,她猛地转身,“砰”地一声撞上门,门板震得墙上的蛛网都晃了晃。
接着,她快步走到墙角,一把抓过靠在那里的竹扫把,她抓着扫把柄,转身就朝着岁安冲过去:
“我让你嫌我丢人!我让你不肯带我去!
你早就想甩开我了!”
岁安彻底愣住了,没料到她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看着扫把挥过来,他下意识地往后躲,扫把杆擦着他的胳膊扫过,打在旁边的木架上,“啪”地一声,震得木架上的石屑簌簌往下掉。
“清欢!你别闹了!”
岁安伸手想去抢她手里的扫把,脸色又急又无奈。
“我都说了只是去送行,你怎么就不信?”
“我不信!”
清欢又挥着扫把冲过来,这次没再打偏,扫把杆轻轻落在岁安的背上,不算重,却带着股泄愤的劲。
“你就是想甩开我!你天天往山下跑,早就不想跟我待在山里了!”
她一边喊,一边打,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
岁安没再躲,任由扫把杆轻轻落在背上,只是伸手抓住了扫把柄,不让她再挥下来。
他看着清欢脸上又哭又气的样子,心里又酸又涩:
他知道她怕,可他真的只是想送个礼,真的没想过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