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凡没有再伸手去碰她的手。他只是低头看着那颗凝在掌心的冰晶，血色被霜纹锁住，像一颗不会融化的星子。他撕下夹克内衬，一层层裹住她的手掌，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布料贴上皮肤的瞬间，她指尖抽搐了一下，但没睁眼。
她跪着，头垂得很低，银白的发丝从肩头滑落，遮住了眉心。那道展翼凤凰的印记已经消失，可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支撑，连呼吸都薄得几乎察觉不到。莫凡蹲下，背对着她，将她的手臂搭上自己肩膀，一用力，把她背了起来。
她身体很冷，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寒意渗出，像是体内有什么正在冻结。他不敢用风系魔法托起自己，也不敢加速奔跑——上一次魔力波动引发的震颤还刻在记忆里，裂缝边缘的焦土裂痕正沿着地面蔓延，每一步踩上去都会扬起灰烬般的碎屑。
他只能走。
十公里的血路横在前方，残雪覆盖着焦黑的地面，偶尔能看到血族灰烬散落的痕迹，像烧尽的纸钱。风从背后吹来，带着未散的腥气。他一步步往前，脚步沉得像拖着整片废墟。雨晴伏在他背上，气息微弱，但她的左手始终没有松开那颗冰晶，哪怕在昏沉中，指节仍死死扣着掌心。
中途她咳了一声，声音极轻，却让他脚步一顿。他没回头，只是把她的身子往上托了托，确保她不会滑下去。她的额头贴着他的后颈，冷得像冰，但他没敢加快，也没敢停下。
护城河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天光已经开始泛白。冰面横跨河面，厚实而平静，倒映着残云与枯枝。可当莫凡踏上第一块冰层时，脚底传来细微的震动，不是来自他的步伐，而是从河底深处传来的、有节奏的脉动。
他停住。
雨晴在他背上忽然动了一下，手指微微蜷缩。她没醒，可她的感知像是穿透了昏迷，在冰层之下捕捉到了什么。那不是魔力波动，也不是元素紊乱，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像地脉在呼吸，又像某种存在正缓缓抬头。
冰面开始出现裂痕。
蛛网状的纹路从他们脚下扩散，速度不快，却无法阻止。莫凡立刻后撤，可负重状态下难以迅速脱身。他抬手，想用风系魔法在身后构筑一道气垫墙，减缓可能的坠落冲击，但刚凝聚气流，冰层就“咔”地一声断裂。
他猛地将身体旋转向外，用后背撞向尚未碎裂的冰面边缘，硬生生在塌陷前撑出一块立足点。可下一瞬，整片冰层塌陷，两人随着碎冰坠入河中。
寒水瞬间淹没头顶。
莫凡在下坠时仍保持着清醒，双手牢牢护住雨晴，用风墙将水流推开一小片空间，让她不至于直接呛水。可河水远比想象中诡异——它不流动，也不冰冷刺骨，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温热，像是被什么力量温养着。
就在他们即将沉入河底的刹那，雨晴睁开了眼。
她的瞳孔映出河底深处的东西——一道巨大的金色轮廓正从淤泥中缓缓升起。那是一条龙影，形态尚未完整，像是由光与尘埃交织而成，头颅低垂，双目未睁，可周身流转的纹路与某种古老频率共振着。它的额心有一道极细的金纹，形状如锁链，正微微发亮。
雨晴的掌心突然传来灼热。
那颗由血凝成的冰晶在水中裂开一道细缝，内部浮现出与龙影额头一致的金纹。纹路亮起的瞬间，她与那龙影之间仿佛有某种无形的线被接通。她没动，也没出声，可她的感知被拉入了一个短暂的幻视——她看到龙影低首，目光落在她身上，不是攻击，也不是敌意，而是一种近乎确认的凝视。
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被水流吞没，但口型清晰。
“……不是敌人。”
莫凡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她原本虚弱到连手指都无法抬起，可此刻，她的手竟微微抬了起来，指尖朝着河底的龙影方向伸去，像是要触碰什么。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到一片模糊的金光，但那光芒的律动与雨晴掌心冰晶的脉动完全同步。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知道她看见了他看不见的东西。
龙影缓缓抬首，整个河底的水流随之震荡。沉积的泥沙翻涌而起，形成一道螺旋状的上升流。莫凡立刻收紧手臂，将雨晴往自己怀里带，同时用风墙推动两人向水面靠近。可那股上升流像是有意识地阻拦，将他们往下拖。
就在他们即将被卷入漩涡中心时，雨晴的手突然垂了下来。
她的意识彻底沉了下去，身体软倒在莫凡怀中。那颗冰晶在她掌心彻底碎裂，金纹一闪而逝，融入水流。河底的龙影也随之隐没，金色轮廓缓缓下沉，重新被淤泥覆盖，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
莫凡终于借着风墙的推力冲出水面。
他一手托着雨晴，一手拼命划向岸边。冰窟边缘的碎冰还在不断剥落，可他不敢停留。将她拖上岸后，他立刻检查她的呼吸——微弱，但还在。她的皮肤依旧冰冷，可掌心那股寒意正在退去，像是冻结的河流开始解封。
他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手指擦过她手腕内侧，确认脉搏。她的呼吸渐渐平稳，可眉头始终没有舒展，仿佛在梦中仍承受着某种重压。
远处，古都城墙的轮廓在晨光中浮现。城门紧闭，守卫尚未换岗。可就在他抬头的一瞬，城楼最高处的铜铃无风自动，轻轻晃了一下。
声音很轻，像是被什么惊动。
莫凡抱着雨晴站起身，一步步朝城门方向走去。他的脚步很稳，可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传来极细微的震颤，像是地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正随着他们的靠近，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