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
这一声惊呼并非出自口中,而是在影刃的灵魂深处炸响,如同丧钟骤鸣,将他残存的战意与希望震得粉碎。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最原始、最本能的预警,是顶尖杀手在无数次生死边缘徘徊后,磨砺出的第六感。这感觉比任何神识探查都来得更加直接、更加恐怖。它告诉影刃,某种不可逆转的、足以致命的变故,已经降临。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动作都变得慢了半拍,而敌人的攻击却快了半拍。
这并非错觉,而是一种被扭曲的现实。他的大脑在疯狂地发出指令,命令他的身体向左闪避,但他的肌肉却像是被灌满了水银,沉重而迟滞,只能以一种令人绝望的慢动作,艰难地执行着命令。而在他的视野中,敌人的动作却变得无比流畅,甚至带上了某种预判的意味。狼犬的扑击,在他眼中仿佛被拉长了数倍,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利爪撕裂空气时产生的细微漩涡,能看到爪尖上闪烁的、属于筑基期的灵光,但他就是躲不开。那两只小鸟的羽箭,更是化作了一片凝固的死亡之雨,每一根箭矢的轨迹都清晰无比,仿佛时间在它们身上被按下了加速键。这种主观与客观的极端撕裂感,比任何酷刑都更加折磨人的意志。
这种此消彼长的差距,是致命的。
影刃很清楚,在高手对决中,半拍的差距,便是生与死的距离。而现在,他面对的不仅仅是半拍,而是整个战场的节奏都被对方所掌控。他就像一个掉入蛛网的飞虫,每一次挣扎,都会让蛛网收得更紧,让毒液渗透得更快。敌人的每一次攻击,都精准地落在他最狼狈、最难以应对的时刻。他的防守,不再是游刃有余的格挡,而变成了手忙脚乱的招架。他的每一次闪避,都充满了狼狈与不堪,再无半分顶尖杀手的潇洒与从容。
狼犬的利爪带着破风声袭来,两只小鸟的羽箭再次布满了天空,甚至连那两只一直“打酱油”的小鸟,也张开了嘴,喷出两道微弱但刁钻的音波,干扰着他的听觉。
攻击,从四面八方,以立体的姿态,毫无死角地笼罩而来。地面,狼犬的利爪带着腥风,直取他的下盘,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天空,那片由青色光芒组成的羽箭阵,不再是简单的覆盖,而是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分成数个小组,从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频率,进行着穿刺与切割。而最阴险的,是那来自空中的音波攻击。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像两根无形的钢针,精准地刺入他的双耳,直接搅动他的神识。他的世界瞬间变得混乱起来,耳边充满了尖锐的嗡鸣,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扭曲、晃动。他甚至无法分辨那致命的爪风和箭啸,究竟来自何方。
影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这是一种全方位的、彻底的绝望。他就像一个被剥光了铠甲的武士,被扔进了满是荆棘与毒蛇的深渊。他的力量被压制,他的速度被剥夺,他的感官被扰乱。他引以为傲的战斗经验,在这种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显得如此可笑。他就像一个凡人,在与一群全副武装、并且拥有主场优势的精锐士兵作战。每多坚持一秒,他的生命力都在飞速流逝。
他挥舞着血色短刃,勉力抵挡着攻击,但身上不断增添的伤口告诉他,他撑不了多久。
“叮!当!铿!”短刃与利爪、羽箭碰撞的声音,密集得如同雨打芭蕉。每一次碰撞,都震得他虎口发麻,气血翻涌。那柄被精血催动的短刃,血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而他的身体,则成了一块被反复雕琢的朽木。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在他的后背划开,几乎将他的脊椎斩断。数根羽箭穿透了他的大腿和小腹,带出一蓬蓬滚烫的鲜血。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呼吸越来越微弱,视野也开始被阵阵黑雾所笼罩。
“难道我影刃今天要栽在这里?”他心中闪过一丝不甘。
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他从一个无名小卒,一步步在尸山血海中爬到今天的位置,他经历过比这更危险的境地,面对过比这更强大的敌人。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死在一群看似不起眼的妖兽手中。他还有未完成的任务,还有未报的仇怨,还有……他不想死!这股强烈的不甘,如同黑暗中的火星,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中,顽强地燃烧着。
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就在他即将被绝望吞噬的瞬间,他那被训练到极致的观察力,在混乱的战场上,捕捉到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异常。那是在一次勉力格挡开狼犬的利爪后,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的。那两只作为主攻的筑基期小鸟,在发动新一轮羽箭攻击时,它们翅膀上最华丽的几根翎羽,其羽尖的指向,并非完全对准他,而是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偏角——全都指向了屋子正中央的一块地砖。
而那只施展血脉领域的小狗,它的目光也偶尔会瞥向那个位置。
这个发现,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影刃脑中的混沌。他强忍着神识被音波撕裂的剧痛,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块地砖上。他发现,每当战斗进入一个关键的节点,那头牛狼的眼神,都会有意无意地扫过那里。那是一种警惕,一种守护,一种……依赖!仿佛那里,是它们所有力量的源泉,是整个战场的阵心!
那里,一定有古怪!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影刃脑中形成。
这念头是如此的疯狂,如此的违背常理,以至于连他自己都感到震惊。但在这绝境之中,这却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明白了,这不仅仅是一个战斗团体,这是一个以那块地砖为核心的阵法!牛狼的血脉领域,小鸟的协同攻击,甚至包括那些兵蚁,都只是这个阵法的外在表现。只要能毁掉那块地砖,整个阵法就会不攻自破!
他不再防守,而是将所有残余的真元和精血全部灌注到短刃之中。
这是一个同归于尽的赌注!他放弃了所有防御,任由那些攻击落在自己的身上。利爪撕裂了他的皮肉,羽箭穿透了他的胸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的眼中,只剩下那块地砖。他将自己最后的一丝生命,最后的一缕真元,连同那燃烧灵魂的精血,尽数灌入了手中的短刃。
人刃合一,化作一道血色长虹,不攻击任何敌人,而是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姿态,狠狠地刺向了那块看似平平无奇的地砖!
“轰!”影刃的身体在半空中强行转了半圈儿,化作一道凌厉无比的刀光。他那柄凝聚了他所有一切的短刃,则化作了一道极致的血色流星,带着他最后的决绝与疯狂,撕裂了空间,无视了一切阻碍,以一种义无反顾的姿态,狠狠地撞向了那个决定他生死的最终目标!整个屋子,都在这一刻,陷入了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