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张不凡的眼中只剩下那柄裹挟着风声、势如奔雷的玄铁大锤。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与退缩,心中反而生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这并非鲁莽,而是一场豪赌。他刚刚晋升筑基期,体内灵力初生,尚且如涓涓细流,远未到奔腾如江海的境界。这具身体,究竟是经历了灵魂剥离与重塑的洗礼,已然脱胎换骨,还是仅仅因为修为的重修而变得外强中干?他心中没有答案,唯有那丝源自寂空禅寺的修行记忆,像一盏孤灯,在黑暗中摇曳着微光。那段清修岁月,晨钟暮鼓,吐纳天地灵气,不仅锤炼了他的心性,更将他的筋骨皮肉打磨得坚韧远超常人。即便如今修为倒退,但那份深入骨髓的“质”是否依然存在?这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与玄器抗衡的渺茫希望。
“砰——!”
一声沉闷而刺耳的巨响,如同敲响了一面破铜锣,震得周遭空气都为之一颤。拳头与那沉重的锤头悍然相撞,瞬间,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骨骼疯狂倒灌而入。张不凡只觉得自己的整条右臂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砸中,那不是简单的疼痛,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要将灵魂都一并震碎的“扎心”之痛。他清晰地听到自己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微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温热的鲜血瞬间从指缝间迸射而出,在空中划出几道刺目的猩红弧线。此刻,他才无比真切地体会到,纵然是修士,这血肉之躯终究有其极限。用血肉之躯去硬撼蕴含了灵力、坚不可摧的玄器,无异于以卵击石,与“找死”二字并无二致。
然而,战场之上,攻守之势瞬息万变。那肥胖的黑衣人本以为自己这一锤定能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砸成肉泥,却没想到,一股更为刚猛霸道的力量从锤柄传来。那股力量并非精妙的灵力技巧,而是纯粹到极致的、在寂空禅寺苦修得来的恐怖筋骨之力!这股力量与大锤本身的沉重惯性相合,竟硬生生将那柄沉重的玄铁大锤震得脱手向后荡去!去势不减,如同一个回旋的流星,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无比地砸在了他自己的面门上!“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黑衣人肥胖的脸上瞬间血肉模糊,鼻梁骨塌陷,两道猩红的鼻血如同两条小蛇般喷涌而出,糊满了他的胸襟。他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疯狂旋转,连呼吸都因鼻腔的剧痛而变得断断续续。
但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一击得手,张不凡的眼神冷冽如冰,没有丝毫停顿。在对方被重锤反噬、头晕目眩、心神剧震的刹那,他的身体已经如鬼魅般欺近。那刚刚承受了重击、鲜血淋漓的右拳尚未收回,左拳已然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一出膛的炮弹,直捣那黑衣人的胸膛!这一拳,凝聚了他此刻所能调动的一切力量与速度,是真正的致命一击。前一拳是惊险的搏命,这一拳则是冷静到极致的杀招,前后衔接,快如闪电,不给对手任何喘息之机。
那肥胖的黑衣人虽然已是满脸是血,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断裂的鼻骨,痛得他几乎昏厥。然而,比肉体痛苦更让他崩溃的,是那股突然钻入鼻腔、直冲灵魂深处的恶臭!那是张不凡拳头沾染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腌菜汁液发酵后的味道——酸腐、刺鼻,夹杂着浓重的咸腥与泥土的腥气,仿佛有无数只蛆虫在往他的脑子里钻。这股味道冲垮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意志防线,让他胃里翻江倒海,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让他连抬起手臂格挡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对于一名浸淫生死搏杀的武者来说,战场上的时间并非均匀流逝,而是被压缩、拉伸,充满了致命的缝隙。任何一丝迟滞,哪怕只是心跳漏跳半拍的瞬间,任何一阵眩晕,哪怕只是天旋地转的一刹那,都足以将他从活人变为死人。这并非夸张,而是无数次用鲜血换来的铁律。尤其是在这性命相搏的关头,生死往往就在毫厘之间,而那阵突如其来的眩晕,便成了压垮骆驼的、最沉重也最无情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错乱,仿佛整个世界的根基都在脚下轰然崩塌。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念头、所有的战术、所有的求生意志,都在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中被冲刷得一干二净。身体不听使唤地变得僵硬如铁,每一块肌肉都仿佛被灌满了铅,沉重得无法做出任何闪避或格挡的动作。他的眼神涣散,原本聚焦在敌人身上的瞳孔,此刻却失去了焦距,只能茫然地映照出那道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拳影。
意识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失去舵手的孤舟,在名为“死亡”的漩涡中无助地打转。他清晰地“看”着那道拳影,那不再是模糊的残像,而是每一寸肌肉的贲张,每一滴汗水的飞溅,甚至能感受到拳风卷起的血腥味与那股熟悉的腌菜气息混合而成的、属于死亡的独特芬芳。这景象在他视网膜上无限放大,缓慢而清晰地描绘着他生命的终结。他像一个被无形丝线吊起的木偶,又像一个被抛向空中的沙袋,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只能被动地、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足以开碑裂石的致命一击,带着终结一切的决绝,在瞳孔中急速放大,直至吞噬掉整个世界。
这一拳,蕴含了张不凡全身的力量与积郁的怒火,结结实实地印在了那毫无防备的脑袋上。那情景,简直就像一个沉重的石锤砸熟透了的西瓜——没有丝毫的阻碍,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噗”声。黑衣人的头颅猛地向后一仰,脸上还凝固着惊愕与茫然,随即,那肥胖的脸庞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塌陷,七窍之中鲜血狂喷,红的白的混在一起,触目惊心。他的身体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已魂飞魄散,饮恨当场。
解决了对手,张不凡也如同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猛地松懈下来,踉跄着后退半步,才勉强站稳。他缓缓摊开右手掌心,只见那血肉模糊的拳头上,伤口被腌菜汁浸透,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暗红色。起初,只是一种麻木的胀痛,但很快,那腌菜汁中蕴含的高浓度盐分开始疯狂地刺激着伤口的神经末梢。一股钻心蚀骨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从伤口处猛地炸开,沿着手臂直冲天灵盖。他倒吸一口冷气,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牙齿不由自主地咯咯作响。这疼痛,比承受锤击时更为尖锐,更为持久,时刻提醒着他,这场胜利的代价是何等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