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的意识是从黑暗中慢慢醒来的。
他能感觉到地面很凉，寒气透过破烂的衣服渗进皮肤。左腿断了，一阵阵抽痛。呼吸很浅，每次吸气胸口都火辣辣地疼。但他还是睁开了眼睛。
试炼广场的天空灰蒙蒙的，风卷着灰烬在空中打转。他躺在地上没动，耳边传来吵杂的人声，远一声近一声，像是隔着水听东西。他知道那些人在看着他，看这个曾经被退婚、被认为没有灵脉的江家旁支子弟，现在浑身是血地躺在这儿。
他闭上眼，体内还剩下一缕微弱的火息，正缓缓流动，沿着经脉一点点温养断裂的骨头。胸口深处，焚天镜的碎片发烫，像一块烧红的铁，贴着心脏一起跳动。
就在这时，脚步声响起。
不快不慢，踩在石板上，每一步都让人感到压迫。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一个穿灰袍的男人走了进来。腰间挂着一块令牌，正面刻着“江辰”两个字，背面是江家主府的火焰纹印。他走到江烬面前，站定。
“江辰令到。”
声音冷得像冰。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那人低头看着江烬，从袖子里拿出一枚赤金令牌，举在半空中。“三个月后，焚天谷见。少主说了，如果你不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江烬的脸，“江家不会放过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
欧阳雪站在一旁，手指猛地握紧剑柄。她的肩还在流血，但她没去看，只是死死盯着那个密探。
古月儿站在稍后面一点的位置，指甲掐进了掌心。她没说话，但眼神变了。
江烬依旧躺着。
风吹起他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很平静，没有一丝波动。
然后，他动了。
右手撑在地上，指节因为用力变得发白。骨头发出咯吱的响声，整个人一点一点往上撑。左腿拖在地上，划出一道血痕。他单膝跪地，终于抬起头，直视那个密探。
“拿来。”他说。
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像刀刮过石头。
密探皱眉，没动。
江烬伸出手，掌心朝上。指尖忽然冒出一缕火苗，小小的，但很热。火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一道道干涸的血迹。
“我说，拿来。”
密探盯着他两秒，终于把令牌递了出去。
江烬接过，手指在令牌边缘轻轻一划。火焰掠过金属表面，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
“江辰等不了太久。”他低声说。
接着，他抬起头，声音虽弱，却一字一句：“三个月后，我会去。不是求饶，是算账。”
人群炸开了。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有人往后退了半步。谁也没想到，一个重伤快死的人，竟敢说出这种话。
密探脸色变了变，没再开口，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人群外侧。
风更大了。
江烬跪在地上，手里的令牌还在冒烟。他低头看着它，手指收紧，指缝间渗出血来。那是之前乱流撕裂的伤口，还没好。
欧阳雪走过来，蹲在他身边。“你还站得起来吗？”
他没回答，只是把令牌塞进怀里。动作牵动了胸口，咳出一口血，落在地上，黑红一片。
他咬牙，左手撑地，右腿用力，身体一点一点往上抬。膝盖发抖，肌肉抽搐，但他没有停下。
终于，他站起来了。
双腿晃了一下，但他撑住了。背挺得笔直，像一根不肯弯的铁杆。
古月儿也走了过来，站到他侧后方半步的地方。她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了一句：“三个月……够了吗？”
江烬没回头。他望着前方，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试炼广场尽头的石柱上。那里是他第一次觉醒焚天诀的地方，也是他被当众羞辱、退婚的起点。
现在，他又回来了。
衣服破烂，满身伤痕，可他还站着。
欧阳雪站起来，手按在剑柄上。剑鞘微微抬起，露出半寸寒光。
“你要去焚天谷？”她问。
“我要去。”他说。
“你现在这样，走不出青云剑宗。”
“那就治。治好就走。”
“你不该硬撑。”
“我不是撑。”他转头看她，眼神很平静，“我是活着。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该躲。”
古月儿轻声说：“江辰不会一个人等你。主家那边，彭烈、唐家、血煞教残部，都会去。”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
江烬沉默了一下。风吹起他破烂的衣角，胸口的焚天镜碎片突然震动了一下，一股暖流顺着血脉蔓延开来。
他抬手，按在心口。
“因为那是我的地方。”他说，“焚天谷，本来就是我们边城一脉的祖地。他们封了它一百年，现在想用它来杀我——”他冷笑，“那就看看，到底是谁埋骨在那里。”
欧阳雪看了他很久，忽然拔剑出鞘半尺。
剑光一闪，照亮她冷峻的脸。
“我陪你去。”
古月儿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江烬另一边。
三人并肩而立，面对广场外涌动的人群。
没人再敢靠近。
江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的“古”字不再发烫，但和胸口的碎片一样，隐隐有种共鸣的感觉。他知道这力量还不完整，也知道三个月太短，可他已经没有退路。
他抬起脚，往前迈了一步。
左腿剧痛，差点让他跪下。他咬牙撑住，又迈出第二步。
第三步时，他听见身后有人跟了上来。
是欧阳雪。
古月儿也跟上了。
他们一步一步走向广场中央，走得慢，但很稳。
远处，一名药王山弟子想上前，却被同门拉住了。玄天阁的人已经开始撤离，蓝衣女子回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江烬走到广场最高的石阶前，停了下来。
他从怀里再次掏出那枚赤金令牌，看着上面被火烧过的痕迹。
然后，他举起手，把令牌高高举起。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金属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
那道光扫过人群，落在远处的山门上。
他站在那里，像一座还没倒下的石碑。
风更急了。
他的衣服在风中猎猎作响，胸前的碎片又一次发烫。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放下手，把令牌重新收好。
转身时，他的目光扫过欧阳雪和古月儿。
“接下来，谁也不能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