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跨进对面屋门半步,瞥见客厅沙发上蜷着的林家人,靖君的冷眸骤然眯成条缝,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扫过被自己攥着胳膊的妹妹,猛地一甩手,指节因用力泛白:“这就是你说的朋友?”
“哥,你先看看她还有气没,总不能真让她在这儿断了气吧?”悦悦急得跺了跺脚,裙摆上绣的小雏菊都跟着颤,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
靖君咬着后槽牙,把火气先撒到妹婿身上,眼神刮过去时带着股子狠劲,仿佛要在陆瑾身上剜出个洞来。
“她在门口突然倒了,本想喂点水兴许就缓过来,没敢惊动120,怕传出去不好听。”陆瑾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林家人是这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当初说什么也该硬起心肠,哪怕被人说冷血。
这林家人,简直是块沾了胶的脏抹布,沾谁身上谁倒霉,还没法痛快扔掉。
靖君听完,嘴角扯出抹冷笑,语气冷得像寒冬腊月的冰碴子:“不想她死在你家,直接拖出去扔门口,让她家人自己来收尸。”
果然是她哥的风格,半点人情味儿都不讲。
“哥!你讲点道理行不行?她再不对也是条人命,我怎么能把人往外扔?”悦悦又气又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睫毛都湿了。
靖君本已转身要往外走,闻言猛地回头,眼神像冰锥子似的扎过来:“你搬不动?那我让欢儿来,他年轻力壮,有的是劲儿。”
靖欢一听这话,赶紧抱着脑袋往后缩,脖子都快缩进肩膀里:“别!哥你饶了我,这种人我可不敢碰,沾上就甩不掉,比病毒还厉害!上次她借我橡皮都没还呢!”
靖君扫了一圈在场的人,连他自己在内,竟没一个愿意伸出手指碰沙发上那林家人一下,仿佛那是什么碰不得的秽物,沾着就得倒霉三年。
闻爷慢悠悠地转向刚到不久、还摸不清状况的赵汀文,指尖轻轻敲着自己的膝盖,似笑非笑地提醒:“这家人姓林,论难缠程度,可比瘟疫厉害多了,沾上就甩不掉。不信的话,大可看看莫宇凡少校那身被攥出窟窿的军衣——那布料结实得能挡子弹,愣被她攥出毛边,就是前车之鉴。”
赵汀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林诗瑶手里紧攥的军绿色布料确实皱巴巴的,边角都快磨出絮来,指节扣进布眼里,那股执拗的劲儿看得人心里发怵,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眼镜都滑到了鼻尖。
悦悦彻底没了办法,只好转向赵汀文求助,声音都带了点颤:“赵大哥,您给说说该怎么处理?我先试着弄弄看,实在不行……再说。”
瞧林诗瑶这模样,脸色青白得像张纸,嘴唇泛着乌紫,真有点像中暑抽风,真要是出了岔子,在场的人谁也脱不了干系。赵汀文叹了口气,推了推眼镜:“悦悦,先按她人中穴试试,用点力。再找点清凉油让她闻闻,刺激刺激。要是她牙关咬得紧,赶紧拿毛巾垫着,别等了,直接打120,性命要紧。”
悦悦走上前,看陆瑾也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只好无奈地叹口气,亲自动手。她用大拇指在林诗瑶鼻下人中处使劲按了好一会儿,指腹都按得发红,对方还是毫无反应。接过陆瑾递来的清凉油,倒出几滴抹在她鼻孔下,那股辛辣味直冲脑门。
林诗瑶忽然“哼哼”起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不知是不是起了反应,身子竟开始抽搐,手指蜷得像只鸡爪。悦悦吓了一跳,赶紧按赵汀文说的,抓过沙发上的毛巾就要往她嘴里塞。这一下倒像捅了马蜂窝,林诗瑶“嘭”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像只受惊的兔子。
围观的众人对视一眼,心里只剩一个念头:怕不是真有点精神不对劲,这反应也太怪了。
“要不直接打精神病院的电话吧。”赵汀文看着这一幕,终于信了闻爷的话,林家人这装疯卖傻的本事,真是一绝,连抽搐都学得有模有样。
靖君瞪向妹妹,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跳:“早让你扔出去你不听!现在好了,自讨苦吃!”
“我想扔也得有人搭把手啊,你们一个个躲得比谁都远,像见了鬼似的!”悦悦更觉委屈,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手背上,烫得慌。
坐起来的林诗瑶,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窘迫,耳根悄悄红了。其实她在门口晕倒真不是装的,心里憋着的那股绝望压得她喘不过气,才会瞒着母亲,疯疯癫癫地跑来找悦悦。可被人背进悦悦家,感觉到悦悦替她擦汗时,那点可怜的自尊突然就歪了,竟起了装下去的念头——她也想尝尝被悦悦疼惜的滋味,像小时候羡慕林晓妍那样,能被姐姐护在身后。
“悦悦姐!”林诗瑶突然朝着悦悦扑过来,指甲都快挠到悦悦脸上。
陆瑾眼疾手快,一把将悦悦拉到自己身后护住,胳膊绷得像块铁板——媳妇还怀着孕呢,可不能被这疯癫的人碰着,万一伤着孩子怎么办。
没扑到人,林诗瑶的眼泪却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哭得肝肠寸断:“我来找你,是觉得只有你能救我啊,悦悦姐!你不能不管我!”
悦悦听得一身冷汗,后背都湿透了,她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哪有这本事?不过是个普通人,连自己的事都理不清。
“诗瑶,你先冷静点,我这就给你妈打电话让她来接你,有话跟你妈说去。”悦悦一边说,一边催陆瑾,“快打,号码在通讯录第三页。”
其实陆瑾早在林诗瑶晕倒时,就联系了悦悦的养父林世轩,让他赶紧通知周婉婷来接人。可这么久过去,别说人了,连个询问的电话都没有,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周婉婷也不管女儿死活了?
林家人的行事向来透着股极品劲儿,不过话说回来,莫家在这事上也确实欠妥。既然没那意思,早点说清楚让人家死心便是,偏要藏着掖着,像捂了块臭肉,反倒把他媳妇也牵扯进来,如今搞得林诗瑶在自家要死要活的,真是晦气。
“悦悦姐,你是不知道,家里姐妹里,就你最……最不显眼,连静怡都比你有脾气。我想来想去,只有找你讨个主意,怎么才能像你这样看得开,不再想他。或许这样,哪天也能碰上像姐夫这样的人。”林诗瑶抽抽搭搭地说着,话虽颠三倒四,那拐弯抹角的嘲讽却像针似的扎人。
悦悦对林家人这种损人的话早就听腻了,耳朵都快长茧子了,倒也不觉得稀奇。可她身边的老公、弟弟和哥哥,脸色却一个个沉了下来,像乌云罩顶,明显动了气。
“出去!”陆瑾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额角青筋突突跳,他媳妇好心救人,反倒被这般糟践,这哪是神经,简直是没人性!他攥着拳头,指节都捏白了,要不是悦悦拉着,真想把这疯女人扔出去。
林诗瑶看陆瑾怒气冲冲地要来拉她,吓得尖叫一声,像只被追的耗子,跳下沙发就在客厅里绕着圈跑。
这场景实在辣眼睛——她穿着条吊带睡裙,光脚在地板上乱窜,脚趾甲缝里还沾着泥,白花花的腿晃得人眼晕,不知情的怕还以为出了什么命案,或是两口子打架。
陆瑾急得抓耳挠腮,忽然想起苏瑶说过的法子,转身就要去找扫帚和盐,说是能驱晦气,边找边嘟囔:“我就不信治不了你这泼妇!”
没成想林诗瑶一蹦,竟钻进了客房,“咔嗒”一声反锁了门,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靖君挑眉斜睨着妹妹,嘴角勾起一抹“早知如此”的得意,慢悠悠地说:“瞧见了?让你扔你不扔,这就是下场,自找的麻烦。”
悦悦瞪了哥哥一眼,赶紧去拦抄起锤子就要砸门的陆瑾:“阿瑾,别砸,我来跟她说。砸坏门还得修,为这种人赔本不值当,划不来。”说罢走到客房门口,对着里面喊:“诗瑶,你出来,这样耗着解决不了问题,有话咱们好好说。”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林诗瑶在里面哭嚎,声音带着哭腔,还有点破音,“你知道吗?我早就跟网上的朋友说了,说我有未婚夫,今年就能嫁出去了!现在让我怎么跟人家说?”
“这有什么难的。”悦悦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语气出奇地平静,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离年底还有大半年,想找个人嫁了,还不容易?只要你愿意,多的是男人。”
“可是,我喜欢的是他啊。”林诗瑶的哭声里带着真切的委屈,还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我昨晚想了一整夜,翻来覆去的,还是喜欢他,放不下。”
悦悦和在场的人都觉得这事透着古怪,莫宇凡跟林诗瑶向来没什么往来,甚至能躲就躲,怎么就让她迷成这样,像中了邪似的?
“他是第一个对我好的男人,下雨那天,他脱了自己的衣服给我披上过,还问我冷不冷。”林诗瑶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点少女的羞涩,又有点心酸。
悦悦心头忽然一酸,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倒不是同情林诗瑶,只是这话让她想起了自己——遇到陆瑾之前,也从没有哪个男人对她好过。那些人看到她家的条件,看到她平平的相貌和普通的工作,只会摇头,别说对她好了,连正眼瞧她都难。那时的她,就像林家角落里一块发了霉的旧布,谁都懒得多看一眼。
“诗瑶,悦悦姐只能告诉你,你总会遇上一个始终对你好的人,比他好一百倍的人。”
“要是遇不上呢?”
“遇不上的话,你真想结婚,就找个人凑活过日子也成。这世上的夫妻,十对里有八九对,都是搭伙过日子,哪来那么多谈恋爱的激情,能好好过日子就不错了。”
悦悦的话实在得近乎残酷,像把钝刀子,一下下割着林诗瑶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大概不知道,诗瑶,我二姐都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孩子,比你难多了,可从没怨过一句,每天该过还得过。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比好多女人都幸运?至少,你还有的选,还有家可以回。”
这些话像一盆盆冷水,劈头盖脸浇在林诗瑶身上。她对婚姻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心性其实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哪里听得进这些实在话?但她总算明白,为什么悦悦总能遇事不惊了——那是被生活磨出来的韧性,不是谁都学得来的。
“悦悦姐,我学不来你。”
悦悦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胸口的憋闷散了些:“没人让你学谁。诗瑶,路是你自己的,得自己走,谁也替不了你。你既然喜欢他,就去跟他说清楚,问个明白,不管他是拒绝还是接受,总比现在这样困住自己强,对不对?反正你也知道他会拒绝,你脸皮厚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多这一次又何妨?至少以后不后悔。”
她的厚脸皮,早就人尽皆知了,在亲戚圈里都是出了名的。林诗瑶“唰”地拉开门,站在悦悦面前,猛地甩了甩波浪长发,发梢扫过脸颊,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我是厚脸皮,也不差这一次!去就去!”
林家人像打不死的小强,这话再次得到了印证,那股子韧劲,要是用对地方,倒也不算坏事。
总算把林诗瑶这尊瘟神送走,陆瑾已经忙着在家消毒,里里外外喷了好几遍消毒水,连墙角都没放过,嘴里还念叨着:“晦气,真是晦气,得好好冲冲。”悦悦走到门口透气,看见赵汀文站在楼道里,背着手,像是有话要说,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几分犹豫,还有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悦悦心念一动,像想起什么似的,笑着开口:“赵大哥,对了,我二姐前些天崴了脚,挺严重的,这几天正歇着呢,出门都不方便。”
罗成知道陆静崴了脚,纯属偶然。
那天他开车路过陆静住的大院门口,看见她一瘸一拐地走过人行道,手里还拎着袋紫莹莹的葡萄,颗颗饱满,看着就甜。现在回想起来,他也说不清为什么非要绕点远路,经过他们母子住的那栋楼。仔细琢磨,或许是想知道那个小不点的病好利索了没有,毕竟是自己救过的孩子,总有点惦记。
因为母亲崴了脚,东东这些天由爷爷带着,寸步不离。陆父干脆搬去陆静家住,方便照顾女儿和小外孙,每天变着花样给陆静做补脚的汤。
吉普车停在陆静身边时,她正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挪地走着,丝毫没察觉有人靠近。直到罗成跳下车,伸手要帮她拎手里沉甸甸的袋子,那袋子勒得她手指都红了,她才惊觉,吓了一跳。
“罗中校?”陆静吓了一跳,崴着的脚下意识地往旁边跳了跳,像在躲什么洪水猛兽似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耳根都红了。
看她这躲闪的模样,仿佛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碰一下就会被吃掉似的,罗成脸上顿时划过三道黑线,半开玩笑地说:“我说,咱们好歹认识吧?我还救过你儿子呢,你不至于装作不认得我吧?那我也太没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