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杨辰没有躲。他只是微微偏头，身影被切割成明暗两半，随即转身离开窗边。终端屏幕熄灭，北郊地块的坐标从视线中消失。他摘下腕表，轻轻放在桌角，又缓缓戴回，指腹在表冠上滑了一圈。
然后他拿起车钥匙，走出了办公室。
地下车库的灯一格格亮起，映出黑色轿车的轮廓。赵虎早已等在驾驶位旁，见他下来，立刻拉开后门。杨辰摆手：“今天你坐后面。”
赵虎迟疑了一下，没说话，绕到另一侧上了车。引擎启动，车内很安静。
车子驶出校门时，小女孩已经站在小区门口，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画纸。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连衣裙，脚上的小皮鞋擦得锃亮。看见车停下，她立刻跑过来，把画举到车窗前。
画上是四个人手拉着手，站在一个歪歪扭扭的大转盘下面。天空飘着彩虹色的气球，太阳笑嘻嘻地挂在头顶。
“叔叔，你说过的！”她仰着脸，眼睛亮得像星星，“带我去游乐园！”
杨辰推开车门，蹲下来平视她。他接过画，仔细看了一会儿，点点头：“我说过。”他站起身，看向赵虎，“走吧，进去。”
游乐园门口人声鼎沸。杨辰掏出手机扫码购票，顺手将一家四口的信息都登记了进去。工作人员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赵虎一家，欲言又止。杨辰只说了一句：“他们跟我一起的。”
检票闸机打开，小女孩蹦跳着冲了进去，回头喊：“爸爸！叔叔！快来！”
赵虎落后半步，始终盯着前方。他的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拇指扣在战术指虎边缘，肌肉绷紧，像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放松点。”杨辰走在前面，声音不高，“今天不是任务。”
赵虎没应声，但脚步慢了下来。
旋转木马、碰碰车、糖果屋……一个个项目掠过。小女孩每看到一个都想冲上去，又被赵虎拉住问安不安全。杨辰一直没说话，直到她站在过山车入口前不肯走。
“我想坐这个。”她指着高空翻转的轨道，声音很小，却很坚定。
赵虎立刻摇头：“太危险，换一个。”
“我陪她。”杨辰开口。
赵虎猛地转头看他：“老板——”
“我说，我陪她。”杨辰已经牵起小女孩的手，走向检票口，“怕什么，有我在。”
安全带扣上的那一刻，小女孩紧紧抓住杨辰的手臂。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也能感觉到自己掌心渗出的冷汗。前世他从未坐过这类设施，记忆里只有写字楼、会议室和深夜的电脑屏幕。
铃声响起，轨道开始爬升。
风迎面撞来，失重感骤然袭至。杨辰闭了下眼，又强迫自己睁开。他低头看身边的小女孩，发现她正咧着嘴大笑，眼泪都被风吹出了眼角。
“叔叔！再高一点就好了！”
他笑了，用力握紧她的手。
落地后，两人腿都有些软。赵虎递来一瓶水，眼神复杂地看着杨辰：“您刚才……闭眼了。”
“下次让她自己坐。”杨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话音未落，小女孩已经扑进他怀里，死死抱住他的腰。
“不！我要和叔叔一起！每年都要一起！”
杨辰僵了一瞬，低头看她。她仰起脸，鼻尖通红，笑容毫无保留。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好，每年。”
中午阳光正好。他们在园区中央的长椅上休息，赵虎妻子从包里拿出保温饭盒，小心翼翼地递给杨辰：“您吃点东西吧。”
杨辰接过，打开，是家常炒菜，颜色朴素，香味却很足。他吃了两口，点头：“很好吃。”
女人笑了笑，又低头收拾饭盒。片刻后，她掏出手机，犹豫着举起：“要不……拍张照？”
杨辰放下饭盒：“我来拍。”
他接过手机，退后几步，对着长椅上的三人说：“过来，站一起。”
赵虎站着不动。杨辰走过去，一手揽住他的肩，把他拽到中间，自己站到他右侧。小女孩被抱起来放在最左边，坐在长椅扶手上。他把手机伸出去，调整角度。
“笑一个。”
快门按下。
照片里，四个人并排而立。小女孩笑得最大声，赵虎嘴角微扬，眼神却不看镜头；妻子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笑容拘谨却温暖；杨辰站在最右边，领带松了一扣，袖口卷起，脸上是少见的松弛。
女人看着预览图，忽然轻声说：“这画面……够我笑十年。”
杨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照片，忽然朗声道：“这才哪到哪，以后每年都要拍一张。”
赵虎猛地抬头。
杨辰没看他，只是把手机递回去，说：“存好了，别删。”
接下来的时间，气氛变了。赵虎不再紧绷，甚至主动提议去玩射击游戏。小女孩赢了个毛绒兔子，非要塞给杨辰抱着。他也没拒绝，一路走，一路被孩子拉着讲刚才的轨道有多刺激。
傍晚闭园广播响起时，小女孩还不肯走。杨辰蹲下，替她擦掉嘴角的冰淇淋渍：“明年再来。”
“拉钩！”
他伸出小指，和她勾在一起。
回程车上，她靠着杨辰的肩膀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气球绳。赵虎坐在副驾，后视镜里不断扫过后排。
“老板。”他终于开口，“今天……谢谢您。”
杨辰没应，只是左手慢慢转动腕表表冠。一圈，又一圈。
车子驶入市区，霓虹渐次亮起。窗外光影流动，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又望向远方。
车轮碾过路面接缝，发出轻微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