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钢针,无情地刺穿着月微尘单薄的衣衫,渗入肌肤,直透骨髓。深秋的寒意混杂着雨水的湿冷,迅速掠夺着他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热量。他跪在坚硬的青石板上,膝盖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很快便从刺痛转为麻木。
然而,比这外在的寒冷与疼痛更可怕的,是来自身体内部的、急剧恶化的状况。
起初,只是小腹处那熟悉的、隐隐的坠痛,在寒冷和跪姿的压迫下逐渐清晰。但很快,那痛楚便如同被点燃的野火,骤然升级!不再是隐痛,而是变成了剧烈的、一阵紧似一阵的痉挛性绞痛,仿佛有无数只手在他腹内疯狂地撕扯、拧绞,要将他生生撕裂!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逸出,又迅速被哗啦啦的雨声淹没。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那难以忍受的剧痛。额头上沁出的不再是冷汗,而是与雨水混合在一起的、因极度痛苦而冒出的虚汗。脸色在雨水的冲刷下,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白。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团在他丹田深处顽强存在了数月的“生气”,此刻正因这外界的酷刑与内在的剧痛而剧烈地躁动、挣扎!那原本微弱却平稳的搏动,变得急促而紊乱,如同受惊的幼鸟,在狂风暴雨中徒劳地扑打着翅膀,气息正一点点地微弱下去……
一种灭顶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月微尘!
不!
不能!
他可以死,但这孩子……这孩子不能就这样跟他一起消逝在这冰冷的雨夜里!这不仅仅是因为那点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源于生命本能的牵绊,更是因为……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或许可以对抗命运、甚至在未来向褚烨讨还公道的……凭证?
剧烈的绞痛再次袭来,比上一次更加凶猛,几乎要让他晕厥过去。他猛地弯下腰,用手死死抵住小腹,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里。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冰冷的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世界仿佛都在旋转、崩塌。
廊下,奉命看守的侍卫如同泥塑木雕,对院中那明显不对劲的状况视若无睹。内室门口,小满被两个太监死死拦住,只能透过雨幕,看着公子那在雨中蜷缩颤抖、痛苦不堪的身影,哭得几乎昏死过去,却被死死捂住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没有人能帮他。
他只有自己。
就在意识即将被剧痛和寒冷彻底吞噬的边缘,月微尘猛地一咬舌尖!尖锐的痛感和满口的血腥味,如同强心剂般,瞬间刺激得他精神一振!
不能放弃!
他必须保住这个孩子!
一个无比疯狂、风险巨大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骤然亮起——动用内力!
林太医和影煞都曾严正警告,孕期切忌内力剧烈冲撞。他之前也一直小心翼翼,连日常调息都尽量放缓。可如今,已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常规方法已然无效,他唯有兵行险着,用他苦修二十余载、精纯深厚的玄月教内力,强行稳住那即将流逝的生命之火!
这无异于在豆腐上雕花,在悬崖边走钢丝!稍有不慎,内力失控,不仅保不住胎儿,更会瞬间震碎他自己的心脉!
但他已别无选择!
月微尘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混杂着雨水的空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血腥气,闭上了眼睛。他无视了周身刺骨的寒冷和膝盖的剧痛,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如同一个最精密的工匠,开始调动那蛰伏在经脉深处的、至阴至寒的《幽月诀》内力。
他不敢调动太多,只分离出一缕极其纤细、却凝练无比的内息,如同最温柔的月光,小心翼翼地、缓慢地导向那剧痛之源——丹田深处那团躁动不安的生气。
这个过程凶险万分。他的内力属性本就阴寒,与孕育生命所需的温养之气相悖。他必须将内息控制到极致,不能有丝毫刚猛,不能带起半点波澜,只能如同最细腻的涓流,试图去安抚、去包裹那受创的生命核心。
当真气触及那团生气的刹那,一股更加强烈的排斥与剧痛猛地反馈回来!那团生气仿佛受到了惊吓,更加疯狂地挣扎起来,连带着他整个小腹都像是要被绞碎!
月微尘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缕鲜红的血丝,瞬间便被雨水冲刷干净。他死死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强忍着那几乎要撕裂灵魂的痛楚,非但没有撤回内力,反而更加专注,更加小心翼翼地将那缕内息化作无数条更细的丝线,如同编织一个最精密的网,一点点地、极其耐心地,缠绕、渗透、安抚着那团濒临消散的生气。
他不敢求快,只能求稳。每一次内息的微调,都耗费着他巨大的心神。冰冷的雨水不断带走他的体温,失温与内力的剧烈消耗让他四肢百骸都传来一种空虚的刺痛,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但他不能停。
他能感觉到,在那缕精纯阴寒内力的强行介入下,那团生气的躁动似乎……稍稍平息了一丝?那紊乱的搏动,似乎……找回了一点微弱的节奏?
有效!
这个认知给了他一丝微弱的力量。他更加凝神静气,不顾自身经脉因这违背常理的运功方式而传来的阵阵刺痛,不顾那越来越沉重的眩晕感,将全部意志力都倾注于此,如同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在进行一场与死神的豪赌。
阴佩紧贴着他的胸口,那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烙进他的皮肉,仿佛也在与他一同,燃烧着最后的生命之力,守护着那脆弱的联系。
雨,依旧在下。
风,依旧在刮。
院中那个跪着的身影,在风雨中显得如此渺小,如此脆弱,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彻底摧垮。
然而,他那挺直的脊梁,以及那隐藏在剧烈颤抖之下、正进行着无比凶险内在抗争的意志,却如同深渊下的潜流,暗涌着不屈的力量。
孤注一掷,以生命为赌注,只为在帝王的盛怒与命运的无情之下,抢回那一线渺茫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