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壮汉低沉沙哑的质问声砸过来,像石头掉进死水里。他跟身后那十几号人一言不发,眼神却像钉子似的,死死钉在我们几个身上,尤其在巴顿大叔脖子和手背上那些诡异的灰纹、昏迷不醒的夜鸦,还有吓得脸色发白的小雅之间来回扫。
这压迫感,真不比外面那些怪物好多少。
老陈下意识把夜鸦往后护了护,浑身绷紧,但没举武器。他吸了口气,尽量让声音稳下来:“我们从南边废墟来的,被……一些东西追,不小心逃到这。没恶意。”
“幸存者?”疤脸男脸上那道狰狞的疤抽了抽,眼里全是怀疑,“南边废墟早被‘冰牙’和‘地灵’占透了,能活下来的没简单货色。你们一身‘死灰’的臭味,还有……”他目光剐过小雅,“……她身上沾着‘祂’的痕迹。惹了不该惹的,还把麻烦引到我们门口!”
他身后的人一阵骚动,武器握得更紧了。带路的少年也缩了回去,眼神复杂。
“我们不知道什么‘死灰’什么‘祂’!”阿飞声音发颤,吓得调都变了,“我们也是被害的!是永霜之手!还有暖炉堡!全是他们搞的鬼!”
“永霜之手?”疤脸男一听这名字,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警惕瞬间变成赤裸裸的恨意,“你们跟那帮白衣服的杂种是一伙的?!”
“不是!”林暖暖赶紧喊,“我们也被他们追杀!你看他伤成什么样!”她指着夜鸦,“他也是从永霜之手叛逃出来的!”
疤脸男的目光又一次盯在夜鸦脸上,像要把他看穿。夜鸦满脸是血和伤,狼狈得几乎辨不出原貌。
就在这时,疤脸身边一个裹着厚毛皮斗篷的老婆婆,颤巍巍地往前走了一步。她眼睛好像不太好,却死死盯着夜鸦的脸,嘴唇哆嗦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那张脸……我好像……很久以前在‘朝圣’队伍里……远远见过……他穿着白袍……但眼神……不像他们……”
“朝圣?”老陈敏锐地抓住这个词。永霜之手好像常搞这种“朝圣”,送人去核心设施?
疤脸男听了老婆婆的话,又仔细打量夜鸦,眼里的恨意稍淡了点,但警惕没减:“就算你们不是永霜之手的人,麻烦也是你们带来的。”他指着巴顿大叔,“‘死灰’侵蚀没救,他会变成新的污染源,招来更多‘冰牙’,甚至更糟的东西。这险,我们不能冒。”
意思再明白不过——巴顿大叔不能留。
“不行!”老陈斩钉截铁,一步挡在巴顿身前,“他是我兄弟!我们不能丢下他!”
气氛瞬间又绷紧了!幸存者们纷纷举起武器!
巴顿自己挣扎着开口,声音哑得吓人:“头儿……他说得对……我……我不行了……别管我……”
“闭嘴!”老陈低吼。
就在要动手的节骨眼上——
“呃……”夜鸦又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居然慢慢醒了。他眼神比刚才清明了点,吃力地抬起头,环视一圈,最后落在疤脸男脸上。
他涣散的目光定了定,好像认出了什么,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弱却足够清晰:
“……‘疤脸’……卡尔?你还……活着?……‘掘洞者’……居然……真的存在……”
被叫“疤脸”卡尔的壮汉浑身一震,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像听到了绝不可能的事!他猛地蹲下,几乎贴到夜鸦脸上,死死盯着他:
“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这名字?!‘掘洞者’的存在是绝对秘密!”
夜鸦虚弱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七年前……‘零号深井’……外围结构图泄露……有个看守工程师……叫卡尔……脸上……有新疤……疑似……带资料叛逃……永霜之手……派了三支‘清道夫’小队……追杀……看来……他们……失手了……”
卡尔脸上的震惊渐渐变成一种复杂的情绪。这段往事,这个代号,知道他脸上疤来历的人,几乎死绝了!
“你……你到底是永霜之手的什么人?!”卡尔的声音有点发颤。
“……前‘晨曦计划’……安全主管……代号……‘夜鸦’……”夜鸦用尽力气说完,又是一阵猛咳。
“晨曦计划?!”卡尔倒抽一口冷气,显然明白这词的分量——那是永霜之手最核心、最禁忌的项目之一!安全主管……绝对是高层中的高层!
他身后的人发出一片压抑的惊呼,看夜鸦的眼神彻底变了,从警惕敌视变成了震惊、恐惧,还有一丝……不敢相信的探究?
卡尔猛地站起来,眼神复杂地扫过夜鸦,又扫过老陈、林暖暖他们,脸上肌肉抽搐着,内心明显在激烈斗争。
最后,他好像下了决心,猛地一挥手:“都把武器放下!”
身后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卡尔看向老陈,语气还是硬,但敌意少了点:“‘夜鸦’……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他的确是永霜之手头号叛徒之一,价值……和危险一样大。”他又看向巴顿大叔,“至于你兄弟……‘死灰’侵蚀我没辙。但也许……”他目光转向小雅,“……这女孩身上的‘光’能暂时压一压?刚才在外面好像有点用?”
小雅怯生生地点点头。
“我们可以暂时收留你们。”卡尔沉声道,“但有条件:第一,他……”指指巴顿大叔,“必须隔离观察,一旦失控,我们会立刻处理。第二,你们一切行动听我们安排,不准乱跑,不准瞎打听。第三,把你们知道的关于永霜之手、暖炉堡、外面情况的一切,全都说出来。尤其是你,‘夜鸦’。”
这已经是眼下最好的结果了。
老陈看了看虚弱的夜鸦和痛苦的巴顿,沉重地点点头:“我们同意。”
“跟上来。”卡尔转身,示意那少年前面带路。其他人仍警惕地围在四周,“押”着我们往深处走。
甬道又窄又绕,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两边偶尔有些凿出来的小洞窟,好像住着人,看见我们经过,都投来好奇又警惕的目光。
这地方明显经营了不少年头,规模不小。空气不算新鲜,但也不闷,显然有通风设计。墙上隔一段就挂着一盏类似的动物油灯,提供着微弱的光。
最后,我们到了一个稍宽敞的洞窟。这儿像是个公共区域,中间有个石块垒的火塘,里面烧着微弱的火,架上煮着一锅味道奇怪的糊糊。几十个面黄肌瘦的幸存者聚在这里,看见卡尔带生人进来,顿时安静了,所有目光齐刷刷射过来。
“莉娜,带受伤的去隔离洞。”卡尔对一个看着干练的中年女人吩咐道,然后指指火塘边,“其他人,坐。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
巴顿被那个叫莉娜的女人和另一个幸存者扶着,走向旁边一个带栅栏门的小洞穴。小雅犹豫地看向林暖暖。
“你去帮忙照看巴顿大叔,”林暖暖低声道,“试试用你的能力……稳住他。”小雅点点头,跟了过去。
老陈、林暖暖、阿飞和被搀着坐下的夜鸦,围坐到了火塘边。阿飞盯着锅里那点糊糊,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卡尔拿出几个糙木碗,盛了点糊分给我们,然后自己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吃。然后,说。”
饿极了的阿飞也顾不得味道,狼吞虎咽起来。林暖暖和老陈也吃了几口,味道不怎么样,但能顶饿。
接着,从老陈开始,我们简单讲了怎么从地下实验室逃出来,怎么碰上暖炉堡,怎么被“筑巢者”追,最后怎么逃到这。林暖暖补充了笔记本和信标的事,夜鸦则在关键处补充些永霜之手内部的情报,尤其是“晨曦计划”和“筑巢者”的可能关联。
卡尔和他的人听得极其专注,脸色越来越沉。听到“筑巢者”那庞大体型和恐怖力量时,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惧色。
“……所以,‘祂’真的醒了……”卡尔喃喃自语,脸色难看极了,“比预言里还早……而且,就在我们头顶上……”
“预言?”林暖暖捕捉到了这个词。
卡尔瞥了她一眼,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我们‘掘洞者’世代住地下,躲地上的严寒和怪物,也躲永霜之手的追捕。但祖先留下的古老预言一直警告我们:当‘地心之眼’彻底睁开,‘苍白之躯’盖住大地时,就是最终的‘净化’来临之日。我们一直以为指的是永霜之手的某种终极武器……没想到……”
没想到指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如同神魔的恐怖存在。
洞窟里的气氛更压抑了,绝望像湿冷的雾气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那个带路的少年突然急匆匆地从一条通道跑出来,脸色紧张,对卡尔低声道:“卡尔叔!去3号通风口观察的人回来了!他说……他说看见暖炉堡的大队人马正在山坳那边集结!还有好多……从来没见过的、印着永霜之手标志的大车和设备!他们好像……在挖什么东西!”
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沉!
暖炉堡和永霜之手!居然都追到这了!而且还凑一块搞什么大动作?
“他们在挖什么?”卡尔厉声问。
少年摇头:“太远了,看不清。但肯定和那个塌了的深井有关!而且……观察的人说,他看到那些永霜之手的车里,运下来好几个……好几个巨大的、像棺材一样的金属箱子!”
金属箱子?棺材?
林暖暖瞬间想起地下实验室里那些封存“星火”的维生舱!难道他们想挖井里的什么东西出来?
夜鸦的脸色猛地变了,他挣扎着想坐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恐惧:
“……不……不是挖东西……是……是‘唤醒’!”
“……那些箱子……是‘共鸣器’!他们想用强能量脉冲……强行唤醒深井最底下……‘摇篮’里其他睡着的‘样本’!”
“……他们疯了!那些失败品一旦被强行唤醒……只会变成比‘清道夫’更可怕的……‘毁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