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堡新闻监测室的十二块屏幕同时亮起,每块屏幕都停留在不同国际媒体的头版报道,标题像一把把锋利的刀,悬在陈序与霍兰德之间 ——《纽约时报》的 “瑞拉尼亚难民潮:外部干预种下的人道主义苦果”、bbc 的 “失控的领袖与沉默的推手:谁该为巴尔干危机负责”、半岛电视台的 “从‘民主灯塔’到‘灾难之源’:外部势力的干预迷局”,没有一个名字被直接点出,却字字句句都指向 “机构” 与那些曾参与 “政权塑造” 的人。
“这些报道在刻意引导舆论,把难民潮的责任全推给‘外部干预’。” 霍兰德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试图调出 “舆论引导预案”,却发现艾琳娜还没完成参数设置,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他们忽略了萨维奇的野心,忽略了未知组织的挑唆,只盯着‘外部势力’这个标签 —— 这是典型的选择性报道。”
陈序没有接话,目光死死钉在《卫报》的配图上:照片里,那个抱死婴的母亲蜷缩在邻国边境的铁丝网下,婴儿的毯子已经看不出原色,母亲的脸埋在膝盖里,只有一只手紧紧攥着铁丝网的网格,指节泛白。照片下方的 caption 写着:“一名逃离瑞拉尼亚的科族妇女,她的丈夫在‘新政权清洗’中失踪,孩子死于途中 —— 这场灾难的起点,是一场由外部势力主导的‘政权更迭’。”
“外部势力主导的‘政权更迭’……” 陈序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他从怀里掏出笔记本,翻到记录 “萨维奇首次演讲” 的那一页,上面还留着他当初设计的 “亲民话术”:“我们的变革,是为了所有瑞拉尼亚人的未来”—— 现在想来,这句被他反复打磨的话,不过是 “外部干预” 的漂亮外衣,是他亲手为这场灾难缝制的伪装。
霍兰德走到他身边,指着屏幕上的报道:“他们所谓的‘外部干预’,是指所有试图推动瑞拉尼亚变革的力量,不是特指我们。而且我们已经在推动欧盟援助物资,已经在施压萨维奇开放人道主义通道 —— 我们在‘补救’,不是‘共谋’。”
“补救?” 陈序突然抬头,目光刺穿霍兰德的 “防御”,他翻开笔记本的另一页,上面贴着机构当初提交的 “瑞拉尼亚战略规划书” 复印件,其中 “塑造亲西方领袖”“掌控关键能源资源” 的条款被红色记号笔圈出,“你们当初的‘战略目标’里,有‘保护平民’的条款吗?有‘预防难民潮’的预案吗?没有!你们要的是‘政权更迭’,我要的是‘文字理想’,我们都忽略了最该被重视的人,现在他们成了照片里的悲剧,我们成了‘沉默的推手’—— 这不是共谋,是什么?”
这时,屏幕上的 bbc 新闻突然切换到现场采访画面:记者站在邻国临时接收点,身后是一排排简陋的帐篷,几个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正在给难民测量体温,其中一个医护人员举着注射器,对着镜头说:“这里已经出现第三例霍乱病例,还有十几个孩子因为营养不良昏迷 —— 难民告诉我们,他们是因为‘新政权的民族清洗’逃出来的,而那个政权,当初是被一些‘外部朋友’推上台的。”
“外部朋友……” 陈序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上的字迹,脑海里闪过萨维奇第一次接过他修改的演讲稿时的场景,闪过霍兰德团队为萨维奇提供舆情支持的画面,闪过自己为 “天命领袖” 设计符号的日夜 —— 他们曾是萨维奇的 “朋友”,是推动他上台的力量,现在却成了他暴行的 “沉默见证者”,成了难民苦难的 “间接制造者”。
霍兰德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关掉 bbc 的画面,切换到总部发来的 “舆论应对指南”,上面写着 “避免直接回应,强调萨维奇政权的自主性,突出机构的人道主义援助努力”—— 这些文字,像在为 “共谋” 披上 “无辜” 的外衣。
“我们不是‘共谋者’,是‘战略失误者’。” 霍兰德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坚持,“我们当初没想到萨维奇会失控,没想到会引发难民潮 —— 这是‘失误’,不是‘故意’,更不是‘共谋’。”
“失误就能抵消所有罪责吗?” 陈序猛地抓起笔记本,拍在霍兰德面前,上面记录的难民名字像一个个无声的审判者:“卢卡,19 岁,士兵,死于冲突;米拉,21 岁,大学生,死于流弹;卖水果的摊主,50 岁,死于流弹;还有那个抱死婴的母亲,她的孩子还没名字,就死在了逃亡路上 —— 这些人的死,是‘失误’能解释的吗?我们的沉默,不是‘无辜’,是‘不敢面对’;我们的逃避,不是‘补救’,是‘共谋’!”
监测室的通讯器突然响起,叶晴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霍兰德,陈序,总部传来消息,联合国人权理事会已经成立‘瑞拉尼亚人道主义危机调查小组’,准备调查‘外部干预对危机的影响’—— 他们可能会传唤相关人员作证。”
“作证?” 霍兰德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我们没有直接参与萨维奇的政权运作,没有下令进行民族清洗,我们有什么可作证的?”
“作证我们如何塑造他的形象,如何为他提供支持,如何在他失控后保持沉默。” 陈序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他看着屏幕上的联合国调查小组公告,突然想起自己当初写《王冠的重量》时的初心,“我曾经以为,文字能带来希望,能改变不公,却没想到,我的文字成了‘外部干预’的工具,成了萨维奇暴行的‘正当性’来源 —— 我是共谋者,你也是,我们都在这场悲剧里,扮演了沉默的角色。”
霍兰德没有反驳,只是转身走到监测室的角落,背对着陈序,望着屏幕上的难民照片。监测室里陷入死寂,只有屏幕上的新闻还在循环播放,那些指控的文字、悲伤的画面,像幽灵般缠绕着两人,缠绕着这个曾经以为能 “掌控一切” 的机构。
陈序走到霍兰德身边,看着他疲惫的背影,突然说:“明天我去边境,不只是为了记录,还想试着帮那些难民 —— 给他们送食物,给他们找住处,给他们一点生的希望。你如果真的想‘补救’,就动用机构的资源,给邻国临时接收点送些药品和粮食,给那些调查小组提供萨维奇的暴行证据 —— 我们不能再沉默了,不能再做‘共谋者’了。”
霍兰德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会和总部沟通,争取调拨一部分物资 —— 但你要小心,萨维奇的激进派已经在边境加强了巡逻,他们不会让‘外部势力’的人轻易靠近难民。”
陈序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起笔记本,转身向监测室门口走去。屏幕上的新闻还在播放,那些指控的文字、悲伤的画面,像在为他的背影送行 —— 他知道,从承认 “共谋者” 身份的那一刻起,他再也无法回到过去那个只关注 “文字理想” 的自己,再也无法忽视那些因他和霍兰德的 “战略” 而受苦的人。
监测室的冷光灯依旧明亮,却照不进两人心中的愧疚与沉重。屏幕上的联合国调查小组公告还在闪烁,像在提醒他们:沉默的共谋者,终将面对自己的罪责;这场由权力和野心引发的悲剧,终将有人为它负责 —— 而他们,就是那些 “有人” 中的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