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护病房的消毒水味里,还混着未散尽的淡蓝色药液气息。林正宏被束缚带固定在病床上,镇静剂让他陷入半昏迷,却仍不时发出含混的呢喃:“解毒剂…… 给我……” 地上的玻璃碎片已被清理干净,但浅色地板上那片淡蓝与暗红交织的印记,像一道刺目的伤疤,刻在每个走进病房的人心里。
医疗团队的成员们围在走廊里,脸色凝重。负责心理评估的医生将最新量表递过来,纸张边缘被攥得发皱:“林正宏的偏执型人格障碍量表得分已达 89 分,超过重度标准线 21 分,且出现了‘药物相关幻觉’—— 他说看到解毒剂在发光,还说只有注射后才能听到女儿的声音。”
“灵长类实验那边也传来异常数据。” 动物实验负责人的声音带着焦虑,“之前注射过解毒剂的猕猴,开始出现‘主动乞药’行为,会用爪子拍打饲养笼的门,直到研究员拿出解毒剂样品才安静,甚至会抢夺其他猕猴的食物,只为换取更多注射机会。”
议论声中,叶晴的身影穿过走廊,脸色比往常更冷。她没有去看病房里的林正宏,而是直接走向会议室,路过陈序时,只留下一句 “立刻来开会,所有人都到”,语气里的决绝,让陈序心里莫名一沉。
会议室的投影屏上,首先亮起的是林正宏失控时的监控录像 —— 他抓伤陈序手臂、跪地上抓药液的画面被反复播放,旁边同步滚动着他的生理数据:“攻击行为发生时,心率 189 次 \/ 分钟,皮质醇浓度 487nmol\/L,与‘无忧乡’戒断反应时的数据高度吻合。”
“再看这个。” 叶晴切换画面,屏幕上出现两条重叠的曲线 —— 红色是林正宏对 “味蕾烟花” 的依赖程度变化,蓝色是他对解毒剂的渴求度曲线。两条曲线的走向惊人地相似:都是从平缓到急剧上升,再到峰值时的失控,唯一的区别只是出现的时间不同。
“这不是治愈,是转移!” 叶晴的声音突然提高,手指重重敲在投影屏上的蓝色曲线处,“你以为用解毒剂清除了‘极乐’的依赖,可实际上,你只是把他对‘虚假味觉’的渴求,换成了对‘解毒剂’的病态执念!从依赖 A 到依赖 b,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换了个名字!”
陈序皱起眉,刚想开口反驳:“可他的味觉神经确实在恢复,肝肾功能也在好转,这和‘极乐’的纯粹成瘾不一样……”
“不一样?” 叶晴打断他,调出灵长类实验的行为视频 —— 画面里,一只猕猴将解毒剂样品紧紧抱在怀里,对着试图靠近的研究员龇牙,眼神里的凶狠与之前依赖 “无忧因子” 时如出一辙。“它的神经修复指标也很好,但你看它现在的样子,和那些被‘极乐’控制的动物有什么区别?都是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可以放弃一切,包括理智和生存本能!”
她走到陈序面前,目光锐利如刀:“你一直想弥补过错,想创造‘完美的解毒剂’,可你忘了‘共振源’的本质 —— 它不会凭空消除欲望,只会重塑欲望的载体。林正宏之前渴望的是味觉,现在渴望的是解毒剂带来的‘重生感’,这种渴望一旦失控,比之前的成瘾更可怕,因为它被包裹在‘治疗’的外壳里,连我们自己都差点被迷惑!”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没人敢说话。陈序看着屏幕上的曲线和视频,想起林正宏之前吃草莓时的笑容,再对比他现在半昏迷中仍在乞药的模样,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发紧。他一直以为解毒剂是救赎,却没想到,自己亲手制造了另一个更隐蔽的牢笼。
“从现在起,冻结所有解毒剂的研究和使用。” 叶晴的声音打破寂静,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已注射过的受试者,启动‘梯度减量’方案,同时加强心理干预;未注射的,暂停所有入组流程;实验室的解毒剂样品,全部封存,由‘天平’总部派专人看管,没有我的签字,任何人不准动用。”
“可是赵无妄还在扩张!” 陈序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他的‘无忧清泉’已经进入学校,要是我们暂停研究,那些被成瘾控制的人怎么办?”
“那也不能用一个新的诅咒去解决旧的!” 叶晴的情绪难得有些激动,她指着窗外,远处的城市轮廓在晨光中若隐若现,“我们做这一切,是为了让人们摆脱依赖,重新拥有自主选择的权利,而不是让他们从一个深渊,掉进另一个深渊!林正宏现在的样子,难道是你想要的结果?”
陈序沉默了。他想起自己最初创造 “味蕾烟花” 时,也是想给人们带来快乐,却最终酿成灾难;现在想创造解毒剂弥补,又差点陷入同样的陷阱。他终于明白,叶晴的叫停不是否定,而是提醒 —— 救赎的路上,最可怕的不是失败,而是在 “拯救” 的名义下,不知不觉变成了自己曾经反对的样子。
“心理团队会制定‘认知重构’方案,帮助林正宏和灵长类动物摆脱对解毒剂的依赖。” 叶晴的语气稍稍缓和,“我们需要重新调整研究方向,不能只盯着神经修复,还要找到‘切断欲望转移’的方法。解毒剂不能只是‘替换依赖’,而要真正‘消除依赖’,让人们不再需要任何外部物质,也能拥有正常的生活。”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助理小张拿着一份紧急情报跑进来:“赵无妄的欧洲总代理,开始向当地医院推销‘术后镇痛版无忧乡’,声称能替代吗啡,已经有三家私立医院同意试用了。”
叶晴和陈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沉重。暂停解毒剂研究,意味着他们失去了对抗赵无妄的重要武器,但他们更清楚,不能为了快速取胜,就用错误的方法制造新的问题。
“先应对赵无妄的新动作,同时重新梳理解毒剂的研究逻辑。” 叶晴收起投影屏上的资料,“我们可以慢一点,但不能再错了。”
陈序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在屏幕上那两条重叠的曲线上。他知道,叶晴的叫停是对的,这一次,他不能再急于求成,不能再让 “救赎” 变成新的诅咒。虽然前路更艰难,但只有走在正确的路上,才能真正终结这场由他引发的灾难。
走廊里,林正宏的呢喃声还在断断续续传来。陈序走到病房门口,看着病床上那个被新依赖困住的人,心里默默发誓:这一次,他一定要找到真正的治愈方法,不仅要修复受损的神经,还要解开被欲望绑架的心灵,让林正宏,还有更多像他一样的人,真正摆脱依赖,找回属于自己的、不被任何物质控制的生活。
会议室的灯光渐渐熄灭,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叶晴和陈序并肩站在走廊里,虽然暂时失去了解毒剂这个 “武器”,但他们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份清醒的坚定。对抗成瘾的战争或许会更漫长,但他们知道,只有守住 “不制造新伤害” 的底线,才能最终赢得这场救赎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