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是抱着赴死的心态踏入丹青阁的。
经过昨天“跑路地狱”的摧残，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疼，走路都感觉双腿在打颤。他几乎能想象到今天画符的惨状——手抖得像筛糠，画出来的符箓恐怕连鬼都嫌弃。
然而，当他推开丹青阁那扇散发着淡淡墨香的大门时，一种奇异的感受涌上心头。
阁内光线明亮，整齐排列着数十张檀木书案，每张案上都摆放着上好的宣纸、砚台和一排狼毫小楷。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松烟墨气息，这环境，竟让他产生了一丝回到县学书斋的错觉，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些许。
“都找位置坐好！”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位身着月白长衫、气质儒雅的中年文士站在前方，面容温润，眼神却透着精明。他目光扫过鱼贯而入的见习弟子，在蔫头耷脑的张远身上略微停顿了一瞬。
“我姓文，负责教导你们《基础符箓辨识与绘制》。”文先生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道，“符箓之道，乃文修之基。非是江湖术士的鬼画符，而是以自身文气为引，勾勒天地灵机，书写规则碎片！一笔一画，皆有法度，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拿起一张空白的黄色符纸，又拈起一支狼毫笔。
“今日，我们先学最基础的“净尘符”。此符无甚威力，仅能涤荡微尘，清净一方，但正因其简单，方能见基本功底。”文先生一边说，一边示范，“注意看！起笔藏锋，行笔中正，收笔回腕！文气需绵绵不绝，随笔尖流淌，注入符文脉络之中……”
只见他手腕轻动，笔走龙蛇，一道流畅而蕴含着某种独特韵律的朱砂线条在符纸上迅速成型，最终构成一个结构简洁却隐隐散发着灵光的符文。随着最后一笔落下，符文上微光一闪，随即内敛，一张成功的“净尘符”便完成了。
“都看清了？现在，各自练习。感受你们体内的文气，尝试将它引导至笔尖。”文先生放下笔，负手踱步，开始巡视。
阁内顿时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动静。
弟子们纷纷拿起笔，凝神静气，开始模仿。然而，大多数人要么手抖得控制不住线条，要么憋得脸红脖子粗也感应不到丝毫文气，画出来的东西歪歪扭扭，毫无灵性可言。
朱守拙更是离谱，他大概是想调动他家酒楼颠勺的力气，一张符纸被他戳破了好几个洞。李慕白稍好一些，毕竟有绘画功底，线条流畅，但空有其形，毫无神韵，文气根本无法附着。
张远深吸一口气，也拿起了笔。
他回忆着文先生的讲解，努力去感应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息。然而，就在他集中精神的刹那——
一股远比昨日更加清晰、更加浑厚、如同溪流般的暖意，毫无滞涩地从丹田涌出，顺着手臂，自然而然地汇入了笔尖！
“！”
张远心中一惊，这笔仙昨晚偷偷给他“开了”？不对，这感觉……更像是这力量本就属于他，只是之前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如今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来不及细想，因为那涌动的文气仿佛有着自己的意志，催促着他落笔。
他屏住呼吸，依照记忆中的符文轨迹，手腕轻移——
笔尖落下，朱砂在符纸上晕开。一种前所未有的顺畅感传来！那支笔在他手中，仿佛成了身体的一部分，轻重缓急，无不随心。笔下的线条圆润饱满，灵动自然，竟隐隐与文先生示范时的那种独特韵律相合！
更让他震惊的是，他对这个陌生符文的记忆和理解，变得异常清晰深刻。每一处转折，每一分力道，都如同早已练习过千百遍一般，精准地复现在纸上。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
当最后一笔完美收尾的瞬间，笔尖的文气恰到好处地注入符文核心。符纸上微光一闪，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一张成功的“净尘符”，在他第一次尝试下，赫然成型！
张远自己都愣住了，拿着笔，呆呆地看着桌上那张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清辉的符箓。
这……这是我画的？
【咦？】 脑海中的笔仙发出了一个短促而惊疑的音节，随即陷入了沉默，似乎在极力感知着什么。
周围的弟子还在和歪扭的线条、干涸的文气作斗争，暂时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异状。
但巡视的文先生注意到了。
他踱步到张远身边，目光落在桌面上那张成功的“净尘符”上，温润的眸子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
一次成功？！线条流畅，结构精准，文气灌注均匀……这绝非一个刚接触符箓、文气微弱的见习弟子能做到的！就算是有些天赋的，也至少需要练习数十次才能摸到门槛！
文先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你……以前接触过符箓？”
张远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老实回答：“回文先生，学生……学生从未接触过。”
“那你……”文先生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上下打量着张远，仿佛要将他看穿，“再画一张我看看。”
“是。”张远依言，重新铺开一张符纸。
这一次，他心无杂念，再次调动那仿佛取之不尽的文气溪流，落笔，勾勒。
动作依旧流畅，甚至比刚才更加自信、从容。符文在他笔下仿佛活了过来，每一笔都蕴含着独特的“呼吸”与“节奏”。
片刻之后，又一张灵光湛湛的“净尘符”完成，品质甚至比第一张更胜一筹！
文先生沉默了。
他死死地盯着张远，又看了看那两张符箓，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这已经不是天赋异禀能解释的了！这种对符文结构的本能理解，这种对文气精妙入微的掌控力……简直像是……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张远的手腕！
张远吓了一跳，却不敢挣扎。
文先生的手指如同铁钳，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探入张远体内，仔细感知着。
数息之后，文先生如同被烫到一般松开了手，连退两步，脸上写满了骇然与不可思议！
“天生文气……开蒙境巅峰？！这……这怎么可能！你体内的压制……是谁做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唉，可惜是六品文气，或许是还没完全解开？还要再观察观察，然后重新评品。
张远彻底懵了。天生文气？开蒙境巅峰？压制？文先生在说什么？
而此刻，他脑海中的笔仙，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发出了一阵无声的、却更加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本座果然没看错！捡到宝了！真是捡到宝了！天生文气，还被大能出手封印压制难怪我之前觉得哪里不对……这小子身上果然有天大的秘密！难怪本座沉睡千年会被他唤醒！这不是巧合！这是宿命！】
本来笔仙是想掩盖的，但奈何现在实力有限，还没恢复太多，也因为文气被压制不太察觉不到是先天文气，只知道张林文气品质高现在压制解开了。这个文先生实力也不弱要是完全掩盖模拟消耗很大，掩盖他的圣品文气就行。
【好好好！太好了！小子，你越是天才，本座的“开发”计划就越有意思！等着吧，本座定要让你这颗蒙尘的明珠，在这江湖中，绽放出最耀眼（也最麻烦）的光芒！桀桀桀……】
文先生那句石破天惊的“天生文气，开蒙境巅峰”和“压制”，声音虽然不高，但在落针可闻的丹青阁内，却如同惊雷般炸响！
唰！
所有弟子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在张远身上。震惊、疑惑、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嫉妒。
张远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架在火上烤的鸭子，浑身不自在。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解释。他自己都还云里雾里呢！
“文、文先生……您是不是……弄错了？”张远的声音干涩，“学生只是……只是照着画……”
“弄错？”文先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但眼神中的灼热却丝毫未减。他指着桌上那两张灵光内敛的“净尘符”，“线条圆融，笔意贯通，文气充盈而内蕴！这绝非照猫画虎能达到的境界！这是‘符感’，是天生与符文大道亲近之人才能拥有的天赋！”
他再次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张远，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张远，你老实告诉我，在你入我稷下学宫之前，可曾遇到过什么奇人？或者，你家中长辈，可有谁也是文修中人？”
奇人？长辈？
张远脑海中瞬间闪过父母那温良而普通的面容，以及那场夺走他们生命的、至今想来都有些蹊跷的火灾。他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难道……父母他们……
不，不可能！他们只是普通的读书人！
他用力摇头，脸色苍白：“没、没有！学生家世清白，父母皆是普通读书人，早已……早已亡故。”
文先生看着他慌乱而真诚的眼神，不似作伪，眉头紧紧锁起。这就更奇怪了！一个身负如此天赋和隐秘的少年，竟对自己的情况一无所知？
他沉吟片刻，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便挥了挥手，语气缓和了些：“此事暂且不提。你既有此天赋，便不可辜负。继续练习吧，试着绘制“驱邪符”，此符结构稍复杂，正好可磨砺你的掌控力。”
说完，他将一枚记载着“驱邪符”画法的玉简递给张远，然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转身继续巡视，只是那脚步，明显比之前沉重了许多。
阁内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所有人的目光依旧若有若无地瞟向张远所在的角落。朱富贵和李慕白凑了过来，看着张远桌上那两张堪称“范本”的净尘符，眼睛瞪得溜圆。
“张、张兄……你……你深藏不露啊！”朱富贵咽了口唾沫。
李慕白则是一脸复杂：“张兄这线条……这气韵……唉，我练画十年，竟不及你随手一挥。”语气中充满了艺术家的挫败感。
张远只能报以苦笑。他感觉自己像是突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这与他一直以来低调备考、闷声发大财的人生规划完全背道而驰！
【慌什么？】 笔仙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算计，【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从现在起，你就是学宫的准重点关注对象，资源倾斜，名师指点……距离你“内部晋升”的目标不是更近了吗？】
内部晋升？ 张远一想到要靠着画符降妖来晋升，就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笔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体内……真的有什么“天生文气”？”他忍不住在脑海中追问。
【嘿嘿，看来是没错了。】笔仙的语气变得高深莫测，【本座之前就觉得奇怪，你的文气纯净得不像话，原来根源在这里。至于那层压制……手段相当高明，连本座之前都未曾完全看透。看来你那对“普通”的父母，恐怕一点也不普通啊……】
笔仙的话，像是一根根针，扎在张远的心上。父母的形象在他心中开始变得模糊而陌生。
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眼下，最重要的是应付完这该死的符箓课！
他拿起那枚玉简，贴在额头，关于“驱邪符”的复杂结构和文气运转路线瞬间涌入脑海。若是以前，他定然需要反复记忆理解，但此刻，那些信息仿佛天生就印刻在他灵魂深处，清晰无比。
他再次拿起笔，蘸饱朱砂。
这一次，他绘制的是结构繁复数倍的驱邪符。笔尖落下，依旧流畅得不可思议。复杂的符文线条在他笔下如同拥有了生命，蜿蜒流转，彼此勾连，没有丝毫滞涩。体内那股溪流般的文气也随之奔涌，精准地注入每一个关键的符文节点。
周围偷偷注视的弟子们，再次发出了压抑不住的惊呼。
就连前方正在指导另一名弟子的文先生，也忍不住再次将目光投来，看着张远那专注而从容的侧影，以及笔下那已然初具规模、灵光隐现的驱邪符，眼神复杂无比。
当张远落下最后一笔，一道比净尘符明亮数倍的灵光在符纸上一闪而逝，随即牢牢锁于符文之内！
第二张符，驱邪符，再次一次成功！而且品质极佳！
这一次，连文先生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张远放下笔，看着桌上那张散发着淡淡威压的驱邪符，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无尽的茫然和一种被命运强行推着走的无力感。
他这突如其来的“天赋”，究竟是福是祸？
而在他脑海中，笔仙的怪笑声愈发愉悦：
【既然掩盖不住那尽情地展现你的天赋吧，小子！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的不凡！只有这样，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那些与你身世相关的“因果”，才会被一一牵动！本座倒要看看，这潭水底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桀桀桀……】笔仙不打算掩盖他的天赋了，不过文气还是要掩盖在上三品，圣品还是太惊世骇俗了。
笔老，你越来越邪恶了
笔仙仿佛已经看到，这个一心只想考状元的书呆子，即将被他这身不由己的“天才”之名，卷入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而他的江湖，注定将因张远而变得“精彩”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