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此时,黑色的高级轿车平稳地行驶在返回「世道」的夜路上,车窗外是流光溢彩却迅速后退的东京夜景。
车内,空调维持着宜人的温度,雪松的冷香稍稍冲淡了久远寺有珠身上残留的烧烤烟火气和汗意。
神渡准单手扶着方向盘,目光平淡地注视着前方,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让后排的水野姐妹心头一紧:
「俺は店の前で、少し待っていた。お前たちがいつ出てくるか、少々兴味を持って见ていたのだ。久远寺有珠があの东大生たちと一绪に、何か即兴の出し物でもするのかと期待していたほどだ。」
(我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了。还在好奇你们什么时候出来,是不是还要让久远寺有珠上台和东大学子们一起表演个什么即兴节目之类的。)
这话如同冰锥,刺得水野姐妹瞬间脸色煞白。
「ごめんなさい!准様!今回は本当に私たちの不注意です!有珠を危険にさらすところでした!どんなお仕置きでも甘んじて受けます!」
(非常抱歉!准大人!这次真的是我们犯下的低级错误!差一点让有珠陷入危险!无论什么样的责罚我们都愿意承担!)
水野凉子几乎是带着哭腔立刻道歉。
水野千鹤更是把脸深深埋进姐姐的胸口,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恐惧如同实质般攥住了她们。
她们最深的恐惧莫过于此——因为自己的重大失误而被神渡准驱逐出「世道」。
一旦失去这片唯一的庇护所,她们无法想象自己将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人生恐怕真的会就此宣告终结。
神渡准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她们惊恐万状的样子,似乎觉得有些无趣,淡淡地说道:
「放心しろ。お前たちを追い出すつもりはない。」
(放心吧。我不会赶你们出去的。)
这句话如同特赦令,让姐妹俩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一半,但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ただし、今月の给料は半分にする。その分は久远寺有珠への补填とする。これがお前たちへの罚だ。」
(但是,你们这个月的工钱减半。这部分用于补偿有珠。这是对你们的惩罚。)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时间の観念は重要だ。前に言った通り、俺は确かにお前たちを见舍てはしないが、甘やかすつもりもない。过ちを犯せば罚を受け、そしてそれを记忆に刻むのだ。わかったか?」
(时间观念还是很重要的。我说过了,我的确不会抛弃你们,但也别觉得我会太娇惯你们。犯了错就要受罚,并且要长记性。知道吗?)
水野姐妹几乎同时应声:
「はい!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准様!」
(是!非常感谢您,准大人!)
这一次,声音里带上了劫后余生般的哽咽,几乎是喜极而泣。
只要不被赶走,什么样的惩罚她们都愿意接受。
何况,仅仅是罚没半月工钱,而且还是用来补偿受害者有珠,这惩罚简直轻得让她们感到愧疚——
即使神渡准不这么说,明天她们也一定会想办法好好补偿有珠。
「千鹤、久远寺有珠の额の汗を拭いてやれ。」
(千鹤,给久远寺有珠把额头上的汗擦干净。)
这时,神渡准伸手从中控台下方的格子里取出一个纸巾盒,递向后排。
「は、はい!」
(是、是!)
水野千鹤忙不迭地接过纸巾盒,抽出一张柔软的纸巾,小心翼翼地凑近靠在窗边、闭目皱眉的久远寺有珠。
她的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贵瓷器。
然而,纸巾刚刚碰到有珠汗湿的额头,有珠的手下意识地微微抬起,似乎想要抗拒,但很快,那点微弱的力道便消失了,整个人一动不动。
「——!!」
水野千鹤吓了一跳,动作僵住。
「眠っただけだ。これ以上邪魔するな。」
(只是睡着了而已。别再打扰她了。)
前排传来神渡准平淡的声音。
「はい……」
(是……)
千鹤松了口气,小声应道,继续轻柔地替有珠擦拭着额头和颈侧的汗水。
短暂的沉默后,神渡准忽然像是闲聊般问道:
「そちらの焼き鸟は美味しかったか?」
(那边的烧烤好吃吗?)
水野姐妹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地回答:
「はい!とても美味しかったです!そして、だんだん上手くなっていく感じでした!」
(好吃!而且是越做越好吃的那种!)
「たくさん国枝部长が焼いてくれました!彼のイカゲソは本当に絶品で、お店を开けるレベルです!」
(很多都是国枝部长做的!他的烤鱿鱼须可有一手,是能够开店的水平!)
「今回も国枝部长のおかげで、无事に脱出できたよ!」
(这次也是多亏了国枝部长,我们才能顺利脱身!)
这下,倒是神渡准似乎有些意外了,轻轻“哦?”了一声。
「あの小子か……剑道ばかりの狂人かと思っていたが、焼き鸟にもそんなに手腕があるとは、なかなか面白い。」
(那小子吗……原本还以为是个剑道狂人,没想到还在烧烤上有这么一手。有点意思。)
他又随口问道:
「今回の学园祭はいつまでか?」
(这次的学园祭要开到什么时候?)
这次回答的是水野凉子:
「九条猛先生がおっしゃってました、朝の3时までだそうです!」
(九条猛先生提过,要到凌晨三点才结束呢!)
神渡准语气平淡地答了一句:
「ふむ、そうか。」
(哦,这样啊。)
对话到此戛然而止。
之后的路程,车内一片安静,只有空调轻微的送风声和车辆平稳行驶的噪音。
神渡准不再开口,水野姐妹也不敢多言,熟睡的久远寺有珠更是悄无声息。
夜色中的东京在车窗外流淌,仿佛一条无声的光河。
很快,熟悉的街道映入眼帘,「世道」那低调的门面就在前方。
车子无声地停稳。
神渡准率先下车,绕到后排,拉开车门,俯身将熟睡的久远寺有珠小心翼翼地横抱起来。
少女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脑袋靠在他胸前。
知更鸟罗宾紧张地从她肩头飞起,在她胸口上方盘旋,小眼睛警惕地盯着神渡准,发出轻微的“叽叽”声,却不敢真的靠近。
「准様、有珠は大丈夫ですか?」
(准大人,有珠她没关系吧?)
水野凉子一边下车一边担忧地问。
「问题ない。少し热がこもっただけだ。この子は寒さに弱いが、同様に热さも苦手だ。特に、多くの灼热の视线が集まるときはな。」
(没关系。只是有些被热到了而已。这孩子很怕冷,但同样对热也怕的要命。尤其是很多灼热的视线投在她身上的时候。)
神渡准的语气平淡,却似乎洞察了有珠内心更深层的不适。
「それは冷たい杀意よりも受け入れ难いものだ……久远寺有珠にとっては、な。」
(那可比冰冷的杀意还要难以接受……对久远寺有珠来说,就是如此。)
水野姐妹闻言,更是惭愧地低下了头。
「次は絶対にこんなミスを缲り返しません!」
(下次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她们两个,从年龄上看,凉子若是正常上学,该是大一新生,而小她两岁的千鹤还是高中生。
在神渡准这位不知存活了多少岁月、本质近乎“究极的古老存在”的面前,确实如同两个不懂事的小女儿在接受曾祖父辈的训诫。
水野姐妹连忙上前为神渡准推开「世道」的店门。
叮铃~
随着风铃声响起,店内熟悉的冷冽香气和静谧氛围扑面而来,让人心神一安。
神渡准抱着久远寺有珠,径直走上二楼,来到为水野姐妹的卧室。
他动作轻缓地将有珠放在床上,帮她脱下那双有些闷热的鞋袜,并除去几乎被汗水打湿的漆黑洋装,最后替她调整好姿势,让她仰面躺好,双手交叠置于小腹,仿佛在进行某种安静的仪式。
「ちゅう!ちゅうちゅうちゅう!」
(啾!啾啾啾!)
青色的知更鸟罗宾对神渡准这番过于亲密的举动发出了强烈的抗议鸣叫,小翅膀都炸开了毛。
然而,它的抗议如同石沉大海。
神渡准甚至没有看它一眼,而它也终究不敢真的飞上去啄这位深不可测的原罪君王。
「お前たちも、そろそろ寝る时间だ。谢罪は、明日の朝食の时、直接有珠にすればよい。」
(你们也差不多好去睡觉了。道歉什么的,留到明天一早吃早餐时,当面和有珠说。)
做完这一切,神渡准转向站在门口、一脸忐忑的水野姐妹。
「はい!わかりました!」
(是!明白了!)
水野姐妹急忙点头,乖乖地去洗漱了。
神渡准轻轻带上卧室的房门,走下楼梯,回到「世道」一楼空旷的大厅。
他走到那张暗红色的天鹅绒沙发前,却没有坐下,只是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仿佛在驱散一丝疲惫,又像是在思考什么。
他望向窗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ふむ……朝の3时までか。」
(唔……要开到凌晨三点啊。)
一丝难以辨明意味的、极淡的弧度在他唇角一闪而逝。
「私も、ちょっとだけ参加してみようかな。」
(我也去凑个热闹吧。)
他像是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何と言っても……」
(毕竟……)
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些许自嘲或玩味的短促笑声。
「俺も、东京大学の『学生』の一人だ。」
(我也算是东京大学的一名‘学生’啊。)
叮铃~
黄铜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店门开合,神渡准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大厅内重归空寂,只剩下雪松的冷香无声流淌。
二楼,沉浸在歉意与疲惫中的水野姐妹,对此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