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反击的余波在商界震荡不息。默然资本总部那场震撼的发布会,如同在污浊的泥潭中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铁证如山,逻辑闭环,陈默以病弱之躯展现出的决绝锋芒,不仅彻底洗刷了“星穹”项目的污名,更将“深潜者”基金钉在了商业犯罪的耻辱柱上。默然资本的声望非但没有沉沦,反而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羽翼在烈焰的淬炼下折射出更加夺目的光芒。A+轮融资的大门被重新叩响,一度动摇的合作伙伴纷纷递来橄榄枝,那份在绝境中展现出的韧性和战斗力,成了默然最耀眼的背书。
然而,风暴中心的陈默,却并未被这喧嚣的胜利冲昏头脑。身体的透支是实实在在的。发布会后强撑的精神散去,胃部的隐痛和深沉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反扑,将他再次卷入虚弱的海底。他推掉了所有的庆功宴和后续采访,将自己关在公寓里,如同受伤的猛兽舔舐伤口。公寓里还残留着养胃粥清淡的香气,保温桶洗净后静静放在厨房一角。身体需要休养,但更复杂的,是心绪。
苏清雪。
这个名字,连同那碗温热的粥,那两个力透纸背的“保重”,在他强行筑起的、隔绝前世情感的心墙上,凿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裂缝。她的影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董事会上冷若冰霜碾压苏明远的她;在滔天污水中投下苏氏声明这块磐石的她;在深夜里留下粥桶悄然离去的她……还有沈炼那份简报里冰冷的“幽影粒子束”分析。她到底在深渊的阴影下,为他挡下了多少致命的暗箭?那份莱茵报告背后,她又动用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资源和承担了多大的风险?
感激?有。一种被强行塞入关怀的别扭感?也有。但更多的,是一种混杂着困惑、警惕和……一丝难以言喻悸动的复杂情绪。前世葬礼上那道冰冷疏离的背影,与今生暗夜中沉默的支撑,如同两幅撕裂的画卷,在他脑海中反复交叠,让他心烦意乱。他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但加密邮箱里那份来自“火种”实验室、标注着“幽影粒子束确认报告”的匿名文件(沈炼按苏清雪指示匿名发送),像一根刺,时刻提醒着他那个女人的存在和深渊的恐怖。
“亚太科技创新峰会”开幕酒会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却冰冷的光芒,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虚幻的琉璃宫殿。政商名流、科技新贵汇聚一堂,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水味、雪茄的醇厚气息以及无形的权力角力。这是默然资本危机后,陈默首次在大型公开场合露面。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身形挺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胜利者的从容微笑,与几位重要的潜在投资人谈笑风生。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胃部那熟悉的隐痛并未远去,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觥筹交错间,每一次举杯浅酌都像是在试探着它的忍耐底线。他刻意保持着距离,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全场。
然后,他看到了她。
苏清雪独自站在宴会厅相对僻静的一角,如同一座遗世独立的冰山。她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露肩晚礼服,勾勒出清冷而完美的曲线,水晶耳坠在她耳畔摇曳生辉。然而,这份惊人的美丽此刻却成了某些人眼中的猎物。几个在商界以“老狐狸”着称、资历深厚、背景盘根错节的老牌家族掌舵人围在她身边,脸上堆着虚伪的、如同油彩面具般的笑容。
“苏总裁,年轻有为啊!晶拓这次危机处理得漂亮!听说‘火种’计划也进展神速?来来来,为了苏氏的未来,这杯酒必须敬你!” 一个头发花白、挺着啤酒肚的刘董(家族主营地产,与苏氏有竞争也有合作)不由分说地将一杯斟得几乎溢出的琥珀色烈酒(威士忌)塞到苏清雪手中。
“是啊是啊!清雪总裁巾帼不让须眉,这杯酒代表我们几个老家伙的心意!干了它!” 旁边几人立刻起哄附和,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试探、轻佻和一丝逼迫。他们像一群围着冰原孤狼的鬣狗,试图用这种粗鄙的方式撕开她冰冷的防御,看她失态,或者至少,在她身上留下属于他们的印记。
苏清雪端着那杯烈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冰眸中寒意更盛,如同凝结的极地风暴。她厌恶这种场合,更厌恶这种带着狎昵意味的逼迫。直接翻脸?对方资历深厚,背后牵扯的利益网盘根错节,轻易撕破脸对苏氏并非最佳选择。喝?她胃部同样脆弱,这杯烈酒下去,后果难料。更何况,这本身就是一种侮辱。
就在她冰冷的怒意即将冲破临界,准备将酒杯放下时,一个身影带着一阵风,毫无征兆地切入了她和那群老狐狸之间。
是陈默。
他甚至没看苏清雪一眼,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与投资人交谈时的从容微笑,动作却快如闪电。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仿佛只是要接过对方递来的什么东西,修长的手指直接覆在了苏清雪紧握着酒杯的手上!
那一瞬间的触感,让两人都如同触电般微微一僵。
他的手心带着酒会的微热,指腹因为长期敲击键盘而略带薄茧,却异常有力。苏清雪只觉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传来,手中的酒杯已被他轻松却坚定地“接”了过去。她冰凉的指尖,仿佛被那瞬间的温热灼了一下。
“刘董,王老,几位前辈兴致这么高?”陈默的声音带着笑意,目光扫过几位老狐狸,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锐利,“这杯‘敬意’,分量可不轻啊。苏总裁最近为晶拓劳心劳力,胃不太好,这杯酒,”他手腕一抬,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荡漾出危险的光泽,“我代她敬各位前辈,感谢大家对苏氏、对默然、对中国科技创新的……‘关心’!”
话音未落,不等那几个老狐狸反应,陈默一仰头,将那杯辛辣的烈酒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近乎嚣张的豪气。喉结滚动,烈酒入喉,如同一道火线直冲而下,瞬间点燃了他本就脆弱的胃壁!剧痛如同炸开的火药桶,让他握着空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瞬间失血泛白,额角青筋不易察觉地跳动了一下。
整个角落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几个老狐狸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错愕、尴尬、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愠怒在他们眼中交织。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刚刚经历风波、本该低调行事的陈默,会如此强硬地直接插手,还以这种近乎打脸的方式替苏清雪挡酒!
苏清雪怔怔地站在原地。手中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那不容抗拒的力道。她看着陈默挺直的背影,看着他因为强忍胃痛而瞬间绷紧的肩线,看着他为了她,毫不犹豫地将那杯足以撕裂她胃壁的毒药一饮而尽……冰封的心湖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陨石,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涩而汹涌的情绪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冷静自持。冰眸深处,那万年不化的寒冰,第一次清晰地、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陈默将空杯随手放在侍者的托盘上,脸上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只是那笑容深处,多了一丝冰冷的警告:“各位前辈慢聊,失陪。” 他微微颔首,转身,动作依旧从容,但只有紧挨着他的苏清雪,能感受到他转身时身体那一瞬间细微的摇晃和骤然加重的呼吸。
他走了,留下一个挺拔却仿佛带着硝烟味的背影。
苏清雪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的手臂,却在最后一刻猛地顿住,蜷缩着收了回来。她看着他融入人群的背影,眼中翻涌的情绪最终化为一抹深不见底的复杂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
而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张铭端着酒杯,将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一幕尽收眼底。他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芒,悄悄举起手机,对着陈默和苏清雪的方向,无声地按下快门。深渊埋下的裂痕之种,正渴望着汲取更多的猜忌作为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