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破碎的痛楚中沉浮。厉擎山感觉自己如同一叶残破的孤舟,在经历了宇宙风暴的摧残后,正向着冰冷的深海不断坠落。轮回盘的光芒几近熄灭,仅能维系着一点不灭的灵识;神魂的创伤如同蛛网般密布,每一次思维的闪动都带来针扎般的刺痛;肉身更是濒临崩溃的边缘,若非之前吞服的圣药药力仍在缓慢发挥着作用,恐怕早已化为飞灰。
不知在黑暗中漂流了多久,一丝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意,如同寒冬深夜中的一缕烛火,开始在他冰冷的识海中摇曳。那暖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自身道心的最深处,源自那份历经轮回、跨越生死、融合万般矛盾却始终不曾磨灭的守护意志与求生本能。
“我还不能…在此倒下…”
一个极其微弱的念头,如同种子破开坚硬的冻土,艰难地萌发。这念头牵引着残存的力量,开始极其缓慢地汇聚,如同涓涓细流,试图修复那近乎彻底干涸的河床。
首先被唤醒的是轮回盘。那布满裂纹的巨轮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却依旧顽强地、以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开始逆向微旋。并非引动轮回,而是以一种近乎“溯源”的方式,梳理着体内混乱不堪的力量与破碎的法则感悟,将那些因“万法星槎”能量冲击而散逸的碎片,一点点重新聚拢、归位。
紧接着,沉寂在指尖的那缕暗灰色悖论之力,也仿佛被这股求生的意志所感染,微微颤动了一下。它不再试图去模拟、去对抗,而是如同最本初的混沌,开始自发地吸纳周围虚空中那稀薄到极致的能量与…某种更加虚无缥缈的、“万法星槎”遗留下来的法则尘埃。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却带着一种“万物归元”的意味,悄无声息地滋养着厉擎山近乎枯竭的本源。
生命符牌已然彻底暗澹,但它最后爆发时残留的那一丝创世遗族的生命本源气息,却如同最珍贵的火种,融入了厉擎山的血脉与神魂深处,虽然无法立刻治愈重伤,却稳住了他最后一线生机,并与他自身的生命力缓慢融合,发生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微妙变化。
时间,在这片死寂的星骸坟场深处,再次失去了意义。
或许是一年,或许是十年。
当厉擎山再次恢复一丝清明的意识,艰难地“睁开”内视之眼时,他看到的是一片依旧残破,却不再继续恶化的“废墟”。轮回盘依旧布满裂纹,但停止了溃散,并在极其缓慢地自我修复;神魂依旧剧痛,但思维的碎片已被大致归拢,不再是一片混沌;肉身依旧脆弱,但崩溃的趋势被止住,并在那融合了生命本源的气息滋养下,焕发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
他,勉强从彻底湮灭的边缘爬了回来。但距离恢复力量,还差着十万八千里。此刻的他,恐怕连一个最普通的金丹修士都未必能敌得过。
他缓缓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身旁。
莫川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得像随时会断掉,但他体内有一股顽强的凶悍之气护住了心脉,如同野草般坚韧。阿黄蜷缩在他腿边,呼吸微弱,那身金毛依旧灰败,但它体内似乎也在发生着某种变化,原本纯粹的生命灵觉,似乎融入了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带着一丝…法则的亲和力?显然是之前近距离接触“万法星罗”能量和生命符牌本源所带来的异变。
他们还活着。这已是目前最好的消息。
厉擎山挣扎着,用尽恢复的些许气力,取出一些温和的滋养丹药,小心翼翼地喂给莫川和阿黄,并以自身微弱的神念引导药力化开,护住他们的根本。
做完这一切,他已是气喘吁吁,虚汗淋漓。他靠在一块冰冷的、不知是何材质的星舰残骸碎片上,开始审视脑海中那道由生命符牌最后时刻灌注进来的、如同星辰坐标般清晰而庞大的信息流。
这并非一幅简单的地图,更像是一段…“旅程”的记录。信息流中包含着无数破碎的画面、断续的声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道韵”。
他“看”到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瑰丽与浩瀚的星海,无数文明如同烟火般绽放又熄灭;他“听”到古老的歌谣在虚空回荡,吟唱着创生与寂灭的史诗;他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指向性明确的“召唤”,那召唤的源头,位于已知宇宙的极偏远之地,一个连星图都未曾标注的、被混乱时空和危险星域包裹的角落。
信息流的核心,是一个复杂的、由多重维度坐标和法则密钥构成的“印记”。这个印记,指向的似乎并非一个实体星球或星系,而是一个…“概念性的存在”?一个被称为 “心域” 的地方。
“钥匙…在…‘心’中…”
万法星槎记录官最后的话语,与这个坐标印记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厉擎山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个“心域”,即便不是直接对抗“收割者”(归墟)的关键,也必然隐藏着关乎“万法归一”之路、乃至创世遗族最终秘密的线索!
然而,如何前往?以他们三人如今的状态,莫说穿越那信息流中显示的、危机四伏的遥远星途,就是离开这片星骸坟场都成问题。他自身的状态,没有数百年的静修根本不可能恢复,而莫川和阿黄,同样需要漫长的时间。
就在厉擎山陷入沉思,感到前路漫漫、步履维艰之际,他体内那缕正在缓慢吸纳法则尘埃的悖论之力,忽然与怀中那枚同样沉寂许久的、得自冥帝的“无序令”,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共鸣!
无序令微微震动,表面那些扭曲的光影符号再次流转起来,但这一次,它并非指向怪域,而是与厉擎山脑海中那个“心域”的坐标印记,隐隐呼应!仿佛…这无序令,并不仅仅是通往怪域的凭证,其本身,也蕴含着某种与“心域”相关的、未被激活的权限或引路功能?
与此同时,厉擎山忽然感觉到,远处那片死寂的虚空中,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空间波动!
他强提精神,凝聚目力望去。只见在数万里之外,一块如同山岳般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青铜色星舰残骸背后,一道细微的、如同水纹般的空间涟漪,正在缓缓荡漾开来!那并非自然形成的时空扰动,而是…人为开启空间通道的迹象!
是谁?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片连时间都近乎遗忘的绝地?
厉擎山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是敌是友?是偶然路过,还是…冲着他们,或者冲着那刚刚沉寂的“万法星槎”而来?
他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将自身、莫川和阿黄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化作了周围的星骸尘埃,同时全力运转静默心法,目光死死锁定那空间涟漪出现的方向。
涟漪逐渐扩大,稳定,最终形成了一道高约三丈、边缘闪烁着不稳定幽蓝色电光的椭圆形空间门。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门内迈步而出。
那是一个…女子。
她穿着一袭仿佛由夜幕星辰织就的长裙,裙摆流淌着澹澹的星辉光晕。她的面容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雾之中,看不真切,只能隐约感受到一种清冷与孤高并存的气质。她手中并未持有任何武器,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周身却自然散发着一种与这片星骸坟场的死寂格格不入的、鲜活而强大的生命波动,以及…一种仿佛能洞彻虚空本源的深邃气息。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导航仪,穿透了万古的尘埃与无尽的距离,径直落在了厉擎山藏身的方向,落在了他那残破不堪的身躯上,更落在了他怀中那枚微微震动的无序令,以及他脑海中那个刚刚获得的“心域”坐标印记之上。
清冷而缥缈的声音,如同星空深处的回响,直接在这片死寂的虚空中荡开,清晰地传入厉擎山的耳中,不,是直接响彻在他的心湖之上:
“命运的浪涛,终将漂泊的残舟,推到了这片被遗忘的沙岸。”
“背负着‘归一’的碎片,沾染着‘收割’的印记,携带着‘心域’的指引…”
“陌生的旅人,告诉我…”
“你,是预言中那点燃终末之火的存在…”
“还是…引来了最终寂灭的…灾星?”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