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初冬,江风凛冽。
孙权立于阊门楼上,俯瞰滚滚长江,只见寒波涌动,白浪如银。
贺齐、陆逊平定山寇未久,江东初安。
然而庐江之北的皖城,仍由旧汉太守朱光所据。
朱光名义上臣于魏,实则自立一隅,连年征敛,
盘剥江南商旅,连孙权的船队也屡遭劫掠。
一日早朝,鲁肃进言:“主公,皖城居江北门户,扼江淮咽喉。
若不取之,魏兵南窥无阻;若得之,则江南安稳,
自此以东,皆可休养生息。”
孙权目光一凝:“谁可取之?”
堂下顿时寂然。
片刻后,吕蒙上前一步,抱拳而道:“愿请一行。”
那声音沉稳,却透着压不住的锋芒。
甘宁大笑:“主公若让子明去,我甘宁便随他。
一文一武,取皖如反掌!”
孙权嘴角微扬。
“好——”他起身,拍案道:“便命吕蒙、甘宁为正副都督,
征皖北伐。务必破敌,不扰百姓!”
“诺!”
二人齐声应,
江东军心顿时一振。
十一月初,江雾迷蒙。
吴军三万,分为水陆两路,自濡须口出发。
江面上,万桨齐鸣。
吕蒙立于主船首,风掠过他发髻,目光深远。
“皖城若不出奇制胜,必久攻不下。”
甘宁披着铁甲,手握刀柄,笑得像风中的火焰:
“那就夜袭!我带水军潜行入港,你从陆路牵制。一鼓作气,破城于旦。”
吕蒙沉思片刻,
看向天际一轮残月:“好。只许成功,不许惊民。”
他身后是万名江东子弟,
有新附的山越,也有老将的子嗣。
这支军队,不再是昔日孙策的快骑,而是孙权真正稳立江东的根基。
子夜,皖水边的渔火摇曳。
吴军水师贴岸而行,鼓声被厚布包裹,只余低沉的心跳声。
城中守军尚在梦中,忽闻一声怒喝——“吴军在外!”
甘宁已率先登岸,长刀卷起寒光,
顷刻间,东门火起。
吕蒙从陆路攻至,
命弓弩手万名齐射,
箭雨如骤雪。
城头火光映红了整个夜空,
朱光仓促披甲,冲出中军,
却见甘宁已提着他的旗号立于门口。
“庐江太守朱光,降则留你百姓;拒则屠城!”
朱光面色惨白。
他本欲援魏,今见魏援未至,知大势已去。高声喊:“开门——!”
黎明时分,吴军入城。
吕蒙下令:“止杀,安民!”甘宁亲自押解朱光与参军董和至城门外。
孙权大军随后入皖。他登上城楼,俯瞰江北,只见山河苍莽,云雾笼罩。
“此一战,” 鲁肃叹道,“江南无忧矣。”
孙权微笑,
“自濡须至皖,皆我疆也。今日起,江淮以南,再无魏地。”
城下,万民跪迎。
吴军军纪严明,无掠无烧,
百姓感泣,有老妇携儿上香祷告:“愿孙公长安天下。”
皖城平定后,孙权立刻任吕蒙为庐江太守,
甘宁为横江将军,驻守皖口。
董和、朱光俱被释还江东,以示“纳贤不嗜杀”。
三日后,孙权登舟返建业。
江风微凉,他立于船头,看着两岸的麦浪随风翻滚,
心中忽有几分恍惚。
鲁肃在旁低声道:“主公,江南已定,您可暂息矣。”
孙权微微一笑,
“息?不敢。
曹魏在北,刘琮在西,
这江东若要长存,岂能有一日安睡?”
他目光望向北方,
那方向,正是魏境所在。
初冬的风,从荆州城北的襄阳渡口吹来,
卷起几片枯柳,带着江水的腥甜与陈年的灰。
刘琦立在码头,披着一件陈旧的青衫,
那是当年刘表亲手为他所制。
衣边早已磨得发白,却仍被他珍重地穿着。
江面雾起,船夫喊着:“襄阳渡人——南去者上船!”
他没有回头,
只是望着远处那座他曾统领的城,
低声道:“父亲,你看……荆州终究也不是我们的了。”
在他身后,跟着几个旧部,
其中一人劝道:“公子,您何不回江陵?曹公已去,刘琮立场未明,也许能重整旧地。”
刘琦摇头。
“曹公虽退,魏势仍盛。刘琮生性懦弱,
他若真有心守荆,早该出兵时便挺身而出。如今的荆州,不过是一座空壳。”
他抬眼望北,天边有鸿雁南飞。
“我该去找玄德公了。”
自刘琮受封荆州牧后,刘琦便失去了立锥之地。
刘琦首先选择了向南行进,一路上历经艰辛,终于抵达了长沙和零陵等地。然而,这些地方似乎都无法满足他内心的期望和需求,于是他决定折返,前往武陵。
武陵,这个地方以其壮丽的山水和淳朴的百姓而闻名。刘琦听闻此处山高林密,风景如画,人民善良淳朴,便心生向往,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一片宁静的栖息之所,远离尘世的纷扰。
当刘琦踏入武陵的那一刻,他被眼前的美景所震撼。山峦起伏,绿树成荫,清澈的溪流在山间潺潺流淌,宛如一幅天然的画卷。这里的百姓们热情好客,生活简单而宁静,让刘琦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
刘琦心想,或许这里就是他一直寻觅的隐居之地。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山水之间,他可以放下世俗的烦恼,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可每当夜深,炉火燃尽,他听到江上的鼓声,总会想到父亲的遗命:
“琦儿,当处乱世,须择明主。”
于是,他继续漂泊。
在湘水渡口,他遇到一位老船翁,
那人说:“你若往东走,可至徐州刘玄德处。
他仁而好士,待人以诚。”
刘琦那时笑了,
“刘玄德……我听父亲提过,说他是中山靖王之后。”
老翁叹道:“天下纷乱,姓刘的多,却未必皆能保汉。”
刘琦没有再答,只将斗笠压低,
“那我便去见一见——这位‘保汉’的刘玄德。”
建安二十五年冬,徐州。
城头的雪尚未融化。
刘备在刺史府中与诸葛亮谈论政事,卫士忽然进报:“有一人自称荆州刘琦,求见。”
刘备怔了一下,旋即起身:“快请!”
门开时,一阵寒风卷入。刘琦行至殿前,俯身行礼:“刘琦,字季玉,见过玄德公。”
刘备忙上前扶起:“久闻荆州公子仁厚,
当年我借新野时,承蒙令尊照拂,岂敢受此大礼?”
刘琦抬起头,脸上带着旅途的风尘与疲惫。
“家父早逝,荆州分崩离析,我漂泊至此,只为求一席之地。
曹公既退,天下必再乱。
玄德公若欲图事,琦愿以微躯助之。”
诸葛亮闻言,缓缓起身。“公子远来,想必非为一己之安。”
刘琦苦笑:“我看天下局势,
曹公退隐不过权变;孙权北观,必起兵淮南;而玄德公有徐州根基、民心所向,
若能得荆楚遗脉相助,可图更大之业。”
刘备注视他良久,那目光里既有感叹,也有一丝惋惜。
“荆州旧人……仍记得天下。”
他转向孔明:“先生以为?”
诸葛亮拱手微笑:“徐州地利未稳,若得荆人助,则可西望荆襄。
此来正合天时。”
刘备叹息一声:“荆楚虽远,刘琦若在,荆人之心未泯。”
当夜,刘备设宴于徐州刺史府,
张飞、诸葛亮、法正皆在。
张飞端着酒碗哈哈大笑:“刘公子竟能走这一遭!来来来,我敬你一碗,算替大哥当年荆州借地还情!”
刘琦举杯:“翼德将军豪爽依旧。”
又转向刘备:“玄德公待士如春风,
若家父泉下有知,当慰矣。”
刘备抬杯:“琦公子乃仁厚之士。我得公子,如得荆楚半壁。”
酒过三巡,
诸葛亮低声道:“主公,
曹公退隐之举,或非真心。若魏不动,而吴、蜀两地动,天下或可逆转。”
刘琦轻叹:“正因如此,我才来徐州。
若有一人能担汉统,
那便是玄德公。”
刘备望着杯中酒,神色渐深。
“我从不求帝业,只求安民。
但若天下无人可安,那便只能由我来试试。”
刘琦默然,忽然起身,郑重一拜。“若有一日,玄德公真举汉旗,
刘琦愿为前驱。”
宴罢,风雪大作。
诸葛亮送刘琦出府。
“公子此来,徐州上下皆动。
但刘琮在荆州,若曹公或孙权乘隙而动,
局势恐不易。”
刘琦披上斗篷,目光投向西南。“我知道。
但我若不来,荆楚遗脉终被湮没。
我愿为一线火——哪怕微弱,也要让人看见。”
诸葛亮拱手:“愿与公子共燃此火。”
风雪之间,两人相对一笑。
远处的徐州城灯火,
在风中摇曳,如星辰般闪烁。
刘琦心中暗道:“这一次,我终于找到了归处。”
徐州的冬夜格外冷。
院外的风吹得竹影斜斜,
灯火在窗纸上跳动,映出三人的影子——
刘备、诸葛亮、法正。
一壶老酒,一张竹几,三盏灯火。
诸葛亮披着鹤氅,正轻轻拨弄酒盏。
法正倚着一侧的柱子,神色沉稳。
刘备双手负在身后,望着窗外那片未融的雪,久久不语。
终于,他开口:“琦公子今日之言,
我至今仍觉沉重。”
诸葛亮微笑:“公子识势明断,
言辞之间,颇有大义。
他看天下局势,不在一隅,
实是可用之人。”
法正点头,却道:“可用,却未必可信。”
刘备回头看他:“孝直何出此言?”
法正缓缓起身,取酒斟满,
“主公,刘琦虽是刘表之子,
但其为人温厚而多虑。
他能从荆州脱身,孤身东来,固然勇气可嘉,
但若言志向,未必全为辅汉。”
“你是说,他亦在谋自保?”
法正笑了笑,
“人皆有心。
他父死、弟立、国破,
今来徐州,正值曹公退隐之际。
主公若成,他可附势;
主公若败,他可托名为‘避难’,无论何者,皆可全身而退。”
刘备沉默片刻。“孝直言之有理。
然我观琦公子之言,
并非全是权谋。”
诸葛亮轻声接道:
“琦公子身上,仍有一分书生之心。
他提‘辅汉’二字,虽未必真知大势,但情感未泯。
此人可引,不可逼。”
刘备缓缓坐下,
“那依两位之见,我当如何安置?”
诸葛亮道:“徐州方定,民心未聚。
可授刘琦一职,名为‘荆楚监军’,
使他抚旧部、收流亡,一则显主公胸怀;二则防其自专。”
法正点头,补道:
“可令其居下邳,不在府中。既示恩信,又留距离。”
刘备沉吟许久,
低声道:“孔明,你是想借刘琦之名,以荆楚故人召心?”
诸葛亮微微一笑,
“主公明察。荆州虽失,然文士旧族尚多。
若刘琦出面,
我徐州便能自然与荆楚连成一气。
此为‘借名以引势’。”
法正冷笑一声,
“但须防‘名大而实轻’,
若他得人心太快,主公的根反被动摇。”
刘备闻言,转身望着烛火,
烛焰摇曳,映得他眼中有光有影。
“我不怕他得人心。我只怕天下无心可得。”
风又起了,吹得烛火闪烁不定。
诸葛亮伸手护灯,低声叹道:
“天下将变,曹魏虽退,却未弱。
孙权安江南,今又取皖,
唯徐州立于中原门户,最易受风。”
刘备看着他,笑中带疲:“所以你们劝我不能安于徐州?”
法正挑眉:“主公若止步徐州,
终不过魏、吴之间的客。”
刘备轻轻敲着案角,
“若东吴犯淮,我可援;若魏国南下,我可拒。
只要百姓能息兵,我愿做客。”
诸葛亮抬头,眼中闪着一丝坚定:
“主公仁心,天下共知。
但乱世非以仁得天下,而以势护仁。荆州已乱,
若刘琦能为我徐州系一线荆楚之心,
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刘备盯着他,
沉默良久,忽然叹息:“孔明,你终究比我更像一位帝王之谋士。”
诸葛亮轻笑:“若主公真成帝王,
孔明愿为治国之吏,而不作谋臣。”
法正哈哈一笑:“到那时,
我怕孔明还要替主公忧米盐之事呢。”
刘备也笑了,
笑声中却带着一丝倦意。
“好,就依你们之策——封刘琦为‘荆楚监军’,镇下邳。
待其收服荆人,再议。”
夜已深。
三人相对而坐,灯火渐低。
刘备忽问:“孔明,若我日后真与曹氏、孙氏争天下,你以为天下可定乎?”
诸葛亮目光如水,
“定与不定,不在势,而在人。主公若持仁以治,兼智以行,
天下虽久乱,终归一统。
若失其心,即便得天下,亦将再乱。”
刘备怔怔地望着烛火,缓缓道:“我盼的,不是天下归我,
而是天下能有家。”
诸葛亮微微一笑,
“那便从徐州开始。”
窗外风雪止歇,
天际露出一线微明。竹影被晨光拉长,像一条通往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