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破庙的屋顶漏了个大洞，一束光直直照在香案残腿上，灰扑扑的木头被晒出点暖意。他蜷了一夜，骨头缝里都泛着酸，脚踝肿得发亮，一碰就疼。那本《五年摸鱼三年退休》还贴在胸口，书皮温温的，像块刚出炉的烙铁。
他动了动手指，把书抽出来看了一眼。
系统界面没弹，情绪值也没跳。
“昨晚骂那么狠都不响，”他低声咕哝，“合着天音还得看观众席有没有VIp？”
他撑着墙坐起来，膝盖一软差点跪回去。肚子早就空了，但比起饿，更让他头疼的是外面的风言风语——昨夜那些人说他是北狄细作、刺杀禁军、装神弄鬼……编得比他当年给甲方写的ppt还离谱。
关键是，没人信他。
可偏偏，有人信“天音”。
他盯着门框上那道“x”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一声。
“行吧，既然你们爱听神仙讲话，那我就让神仙多说两句。”
他拍了拍官袍上的灰，把玉带胡乱一系，歪斜着往外走。破庙门被他用香案腿顶得死死的，推开时“嘎”地一声，惊起几只麻雀。
外头街上人不多，但三三两两聚在茶摊前，说话声压得低，眼神却往他这边瞟。林越假装没看见，一瘸一拐地往府衙方向挪。
他知道，现在唯一的出路不是逃，也不是辩，而是——调岗。
京城早朝打卡，江州刺客敲门，这班谁爱上谁上。
他只想找个地方，安安稳稳地当条咸鱼，最好那地方连“天音”都不通网。
江州府衙的门房看见他时，差点把茶碗摔了。
“林……林大人？您这是……”
“睡迟了。”林越摆手，“赶着来打卡。”
门房嘴角一抽——这位爷要是真在乎打卡，也不会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知府正在堂上批公文，听见通报抬头一看，眉头直接皱成个“川”字。
林越这模样实在不体面：官袍皱得像咸菜干，玉带歪到腰侧，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活像被谁拖出来游街示众过。
“林大人昨夜未归，可是遇险？”知府放下笔，语气带着试探。
“没事，”林越一屁股坐下，“就是梦见加班，吓得醒了。”
知府：“……”
这话他听不懂，但莫名觉得扎心。
林越清了清嗓子：“大人，我今儿来，是想提个申请。”
“哦？”知府提笔蘸墨，“什么申请？”
“外放。”
笔尖一顿，墨滴在纸上晕开一圈。
知府抬眼：“你要走？”
“对。”林越点头，“我在中枢待久了，精神萎靡，脸色发黄，食欲不振，夜不能寐，严重影响办公效率。再这么下去，怕是要误国事。”
知府盯着他：“所以你想去地方？”
“嗯。”林越说得诚恳，“地方官至少不用早起打卡，还能下基层调研民生，比如……看看百姓几点睡觉。”
知府沉默片刻，手指敲了敲桌面。
他知道林越不是普通官员。这人走到哪儿，天音就跟到哪儿。前有酒楼“旧舌如刀”，后有城门“江州吏治”，桩桩件件都被礼部记入《天音录》，连女帝都亲自批注“此乃国运之兆”。
可也正因如此，他不敢轻易点头。
守旧派那边早把林越当眼中钉，若他贸然上奏，怕是奏章还没递进京，就被截下来当柴烧了。
“林大人，”他缓缓道，“外放之事，非同小可。需得朝廷核准，流程繁琐，且……”
他话没说完。
一道声音忽然在大堂响起，低沉、清晰，仿佛从梁上落下：
“天示：郡守亲民，中枢宜疏。”
知府手一抖，笔“啪”地掉在地上。
他猛地抬头，脸色变了。
林越也愣了，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本书——书皮正微微发烫，系统界面一闪而过：
【情绪峰值：76%】
【心声已捕获】
【天音已外放】
“我……我没说啥啊？”林越心里喊冤，“我就想换个班上！”
可这话没人听见。
知府已经站起身，神情肃穆，像是刚听完先祖训话。
“此乃天意明示！”他声音发颤，“命贤臣离中枢而亲郡守，以安民心，以正朝纲！”
林越：“？？？”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刚才只是在想“地方午休能睡两小时”，但看着知府那副“我已窥见天机”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解释个屁，越描越黑。
知府已转身走向内室，边走边喊：“来人！备纸研墨！我要即刻拟奏章！”
林越坐在原地，一脸懵。
他低头看了眼那本书，封面还在发热，像在偷笑。
“系统，你是不是成精了？”他在心里骂，“我吐槽你外放，我申请调岗你又来一波天音，你是想让我升官升到飞升吗？”
书没回应，但那股热劲儿又跳了两下，跟点头似的。
不一会儿，知府捧着一份刚写好的奏章走出来，双手递到他面前。
“林大人，请过目。我已将您‘自请外放’之意，升华为‘顺应天示，调贤臣于亲民之位’。此乃国之大计，必得圣上首肯。”
林越接过奏章，手指有点抖。
不是因为激动，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
他的“咸鱼心声”，居然真能撬动官场齿轮。
以前他以为这系统就是个麻烦制造机，现在才发现，它更像是个……情绪杠杆。
他骂一句，天音响一句；他想躺平，天意就帮他铺路。
荒谬，但有效。
“大人，”他声音有点哑，“这奏章……真能递上去？”
“当然！”知府拍胸脯，“天音为证，谁敢拦？拦的就是逆天而行！”
林越低头看着那行“郡守亲民，中枢宜疏”，忽然觉得有点恍惚。
他一个只想混编制、安稳退休的社畜，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他不是英雄，不想救世，甚至连早朝都不想上。
可现在，他的一句牢骚，竟成了“天意”。
他捧着那碗知府递来的热汤，指尖被烫了一下，没缩手。
热气往上冒，模糊了视线。
他忽然想起昨夜破庙里的那个“x”。
他知道，不是所有敌人都怕“天音”。
那些真正想杀他的人，根本不在乎什么天示箴言。
他们只听命令。
所以这一走，不只是为了躲刺客。
更是为了活命。
他低头吹了口气，汤面荡开一圈涟漪。
“这次，”他没说出口，只在心里默念，“我想活着回家。”
知府站在一旁，神情振奋：“待奏章递出，自有旨意。林大人，您就等着好消息吧！”
林越点点头，把汤碗放下。
他刚要开口，府衙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不是喊杀，也不是追捕，而是一群人齐刷刷跪下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老妇人颤巍巍的声音传进来：
“天机星君……救救我们吧！”
林越转头看向门口。
阳光刺眼，人影攒动。
他还没反应过来，怀里那本书突然烫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