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被霍铮那一句“有些事，躲不掉”堵得说不出话，风像刀子一样往他领口里钻。他刚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肚子突然咕噜一声——从早上到现在，就啃了半块干饼。
霍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就朝驿站后方走去。
林越赶紧跟上，脚下一滑差点摔个狗吃屎，好在扶住了门框。他低头一看，靴底已经结了一层薄冰，踩在地上咯吱作响，活像踩着薯片走路。
驿站后是一片开阔营地，旌旗半掩在雪里，营帐东倒西歪，几缕炊烟有气无力地飘着。远处校场边缘，一队士兵正列队操练，动作僵硬得像是提线木偶。有人咳嗽得厉害，咳出的白雾在空中凝成小冰晶。
“这是……日常训练？”林越忍不住问。
“不是。”霍铮声音冷得像铁，“是轮岗前的热身。他们刚从北坡换防下来，站了六个时辰。”
林越愣住：“零下二十度站六小时？这不科学！”
“科学？”霍铮侧头看他，“你当边军是书院讲学？能活着，就是最大的理。”
话音未落，一名小兵路过，手里捧着个破碗，里面是黑乎乎的糊状物。林越凑近看了一眼，差点呕出来：“这啥？泥巴炖石头？”
“豆渣粥。”小兵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豁牙，“加了点盐，今天算开荤。”
林越盯着那碗，忽然想起自己昨天在京城里吃的那盘芝麻糕——热乎、油亮、甜得发腻。再看眼前这些兵，棉衣补丁摞补丁，手指冻得通红开裂，有人指甲盖都发黑了。
他心头一紧，脱口而出：“这军饷……比外卖配送费还低吧？我老家送一单还能挣八块呢！”
话刚说完，胸口猛地一烫，系统界面无声弹出：
【检测到强烈共情与愤怒情绪，已生成箴言：士卒饥寒，边防将溃！】
林越揉了揉眼睛，以为是风吹沙进了眼里。可就在他抬头瞬间——
一道金光自天而降，劈开厚重云层，直直落在营地中央。空中浮现八个大字，金光闪闪，每个字都像刻在天上：
天示：士卒饥寒，边防将溃！
全场死寂。
连风都停了。
霍铮猛地转身，死死盯住林越。他手中马鞭“啪”地一声砸在地上，整个人像被雷劈中。
周围士兵全跪了下来，有人哆嗦着磕头，有人喃喃念叨：“天官来了……天官来了……”
林越一脸懵：“等等，这金光哪儿来的？谁放的无人机？”
没人回答他。
霍铮一步步走近，眼神复杂得像在看一件失传千年的神器。他盯着林越看了足足五秒，忽然抬手一挥：“李信！”
副将一个激灵冲上来：“在！”
“传令！”霍铮声如洪钟，“全军即刻补发双倍军饷！所有新制棉甲，优先配发前线戍卒！库房打开，粮草按三日量增配！”
李信傻眼：“将军，这……要不要先报朝廷？国库那边……”
“天意已明。”霍铮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还要等什么奏折？违令者，斩！”
命令一下，整个营地炸了锅。
不到半个时辰，军库大门轰然开启，一箱箱银元被搬出，在雪地上排成三列。阳光斜照，银光刺眼，像是把月亮切成片撒在地上。
士兵们排队领取，手抖得连铜板都抓不住。有个老卒接过钱袋，当场跪下嚎啕大哭，嘴里不停念着“够了，够了，娘能吃上药了……”
林越站在边上，看得心里发酸。他本来只是随口吐槽，结果系统一发力，直接撬动了整个边军体系。
正感慨着，肩膀被人一把拽住。
霍铮拉着他就走：“你，跟我来。”
“去哪儿？”林越挣扎，“我还没领钱呢！我也算临时工吧？”
“闭嘴。”霍铮头也不回，“主帐议事。”
两人穿过营地，身后全是窃窃私语。
“真是天官下凡啊……”
“听说他一句话，将军就敢动国库……”
“难怪陛下派他来，原来是有真神通……”
林越听得头皮发麻，心想这要是让公司hR听见，不得把他当成战略级人才抢走？
主帐内炭火微燃，墙上挂着北境地形图，密密麻麻标着关隘与敌情。霍铮松开手，转身盯着他，目光锐利得像要把他剖开。
“你到底是谁？”他问。
“林越，翰林院出身，现任天机院参议。”林越老实答，“主要工作是——尽量不上班。”
霍铮眯眼：“那你刚才那句话，是预知？还是感应？”
“哪有那么玄乎。”林越摆手，“我就觉得他们太惨了。拿命守边，结果吃不上一顿热饭，穿不上一件暖衣。这要搁我们那儿，早被劳动监察大队查了。”
“我们那儿？”霍铮皱眉。
“呃……我是说，按常理来说。”林越赶紧改口，“人都得吃饭，兵更得吃饱才能打仗，这不是常识吗？”
霍铮沉默片刻，忽然道：“十年前，也有一个人跟我说过同样的话。”
林越一愣：“谁？”
“我父亲。”霍铮声音低沉，“他说‘兵心一散，万里长城不过土墙’。第二天，他就被政敌参了‘动摇军心’，贬去南荒养马，三年后死在瘴气里。”
林越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帐外传来脚步声，李信抱着一叠文书进来，脸色难看：“将军，户部刚送来的公文……北境军费，今年第三次削减，理由是‘国用不足，宜节冗支’。”
霍铮接过一看，冷笑一声：“节冗支？京城那些人天天喝花酒、修别院，倒是知道省钱了？”
林越凑过去瞄了一眼，顿时火冒三丈：“这帮人是不是从来没出过城？边军都快冻成冰棍了，他们还在抠铜板？”
话音未落，胸口又是一烫。
系统提示浮现：
【检测到极度不满情绪，已生成箴言：庙堂糜费，边骨为薪】
林越还没反应过来，帐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紧接着，一名哨兵冲进来，声音发颤：“将军！天……天又显象了！”
霍铮腾地起身，大步走出帐外。
林越紧跟其后，抬头一看，整个人僵住。
天空再次裂开金光，八个大字缓缓浮现：
**天示：庙堂糜费，边骨为薪**
风卷着雪，吹不散那八个字。
营地里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仰头望着天，像在看神谕。
霍铮站在雪地中，久久不语。良久，他转头看向林越，眼神变了。
不再是审视，也不是敬畏。
而是一种近乎笃定的确认。
“你不是来巡边的。”他说，“你是来救这支部队的。”
“打住！”林越连忙摆手，“我只是个普通公务员，绩效垫底那种！我没想救谁，我只想活着回去睡个好觉！”
霍铮却不理会，抬手一招，李信立刻上前。
“把这两条天示，抄录三份。”霍铮下令，“一份快马送京，呈给陛下；一份贴在校场公告栏；最后一份，刻碑立于辕门之外。”
“刻碑？！”李信震惊，“将军，这可是指责朝廷……”
“天意所指，何罪之有？”霍铮冷冷道，“既然他们不信边军苦，那就让全天下都看看，什么叫‘边骨为薪’！”
林越看着那金光渐渐消散，心里咯噔一下。
他知道，自己那句吐槽，又点燃了一把火。
而这把火，已经开始烧向京城。
他摸了摸怀里那本《五年摸鱼三年退休》，书页已经被汗水浸湿一角。
“系统，你说我还能活着回京领年终奖吗？”
系统沉默。
但下一秒，胸口又是一烫。
林越低头一看，差点骂出声：
【检测到深度焦虑情绪，已生成箴言：咸鱼翻身，亦可逆天】
他抬头望天，风雪正急。
而千里之外的紫宸殿内，女帝赵灵阳手中的绣针忽然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