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的狼尸尚未完全冷却,商队已不敢多留,草草收拾后便加速前行。直到日落时分,寻了一处地势开阔、靠近溪流的平地扎营,众人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篝火再次燃起,映照着劫后余生的一张张脸庞。伙夫熬煮了一大锅热腾腾的肉汤,分与众人压惊。云崇亲自盛了两碗料最足的,恭敬地送到灼璃和青澜面前。
“今日若非二位,我云家商队怕是真要折在这黑风岭了。”云崇语气诚恳,带着后怕,“大恩不言谢,此后二位但有所需,云家必竭尽全力!”
灼璃微微颔首,接过汤碗,并未多言。
青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云大叔客气了,那些狼……也不算太难对付。”他说的是实话,经过定魂星髓的温养和连日实战,他对自身力量的控制今非昔比,对付这些蚀骨狼确实感觉游刃有余。
他这“不算太难对付”听在云崇和众护卫耳中,却更是显得高深莫测。云崇看着青澜那张尚带稚气的脸,心中感慨万千,愈发认定这少年及其师长绝非常人。
他沉吟片刻,似是下定了决心,开口道:“二位恩公欲往西北,可是要穿过那‘云梦大泽’?”
“云梦大泽?”青澜第一次听说这名字,好奇地看向灼璃。
灼璃目光微动,放下汤碗:“略有耳闻,据说是一片广袤湿地,迷雾终年不散。”
“何止是广袤!”云崇压低声音,脸上露出敬畏之色,“那大泽纵横数千里,其间水道错综如迷宫,毒瘴弥漫,更有无数凶险水兽潜藏,堪称北境第一险地!寻常商队根本不敢深入,只能沿着前人开辟的、相对安全的几条固定水道通行,即便这样,也时有船只莫名失踪。”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风险往往与机遇并存。传说那大泽深处,藏着上古水府的遗迹,有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草,还有……能映照前世今生的‘三生石’。”他说到三生石时,语气带着一丝向往,又混杂着恐惧。
“三生石?”青澜眨了眨眼,“能看到以前和以后的事?”
“传说如此。”云崇点头,“但谁也没真见过。倒是有不少寻宝者、修士深入大泽,最终都杳无音信。故老相传,大泽有灵,非有缘者不得入其核心。更有传言,说那迷雾本身,就是一种古老的禁制,守护着某种秘密。”
灼璃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敲击。云梦大泽……上古水府……三生石……这些信息,与那指向“坠星海”的残图,似乎并无直接关联,但那“古老禁制”和“守护秘密”的说法,却让她心中微动。万载玄冰窟的线索是否就藏在这片神秘大泽的某处?
“穿过云梦大泽,便能抵达望北堡?”她问。
“是,也不是。”云崇解释道,“望北堡位于大泽西北边缘。若走陆路,需绕行千里,且要穿越几处更危险的妖兽巢穴。若走水路横穿大泽,路程可缩短大半,但……风险极高。我们商队此次便是准备走固定水道,虽慢些,但稳妥。”
他看向灼璃,诚恳道:“二位恩公若信得过,可随我们商队一同乘船渡泽。我们常年行走此路,对水道、天气变化还算熟悉,船上也备有抵御毒瘴的丹药。抵达望北堡后,云某定当全力协助二位打探所需消息。”
同行乘船?这倒是个省时省力的法子,也能更好地隐匿行踪。灼璃看了一眼青澜,见他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对乘船和那神秘大泽充满了好奇。
“可。”她简短的回应,让云崇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
“太好了!我们明日便可抵达泽边码头,船只已预定妥当!”云崇喜道,随即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穿越云梦大泽需数日时间,泽中无法生火,需提前备足干粮。明日路过前方‘青鱼镇’,可进行最后一次补给。”
事情既定,营地气氛更加融洽。青澜被几个年轻伙计拉着,听他们讲述以往渡泽时遇到的奇闻异事,什么会发光的鱼群,能模仿人声的水鸟,还有那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的、如同仙山楼阁般的海市蜃楼……听得他心驰神往。
云巧儿又偷偷塞给他一块用糯米纸包着的松子糖,小声道:“青澜哥哥,泽里有种银线鱼,烤着可好吃了,可惜这次吃不到啦。”
青澜接过糖,认真道:“等以后,我抓给你吃。”心里却琢磨着,不知道用雷火弹炸鱼效果怎么样……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让阿姊知道。
是夜,众人都早早歇下,为明日的行程养精蓄锐。
青澜躺在柔软的兽皮毯子上,怀里揣着定魂星髓,望着帐篷顶,脑子里还在回响着关于云梦大泽的种种传说。上古水府,三生石,迷雾禁制……听起来比幽谷和天星城有意思多了!
他翻了个身,看向旁边闭目打坐的灼璃,小声问:“阿姊,那三生石,真的能看到以前和以后吗?”
灼璃眼睫未抬,声音清冷:“虚无缥缈之物,何必执着。”
“哦……”青澜应了一声,却不死心,又嘀咕道,“要是真能看到,我想看看我破壳以前是什么样子的,还有……阿姊以前是不是也这么厉害……”
灼璃呼吸几不可查地顿了一瞬,没有回答。
青澜得不到回应,渐渐被睡意侵袭,沉入梦乡。梦里,他似乎真的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迷雾大泽,水波荡漾间,有巨大的阴影游过,而在那迷雾深处,仿佛有一点星光,在幽幽地闪烁,吸引着他不断靠近……
帐篷外,守夜的护卫抱着兵刃,警惕地注视着黑暗的林地。
而在营地外围,溪流对岸的灌木丛阴影里,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萤火虫般的碧绿光芒,闪烁了几下,随即悄然熄灭。
那光芒,并非来自任何活物,反而带着一丝与这山林生机格格不入的、阴寒的死寂之气,与噬魂宗令牌上的鬼首图案,隐隐呼应。